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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氏家訓》風操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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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觀《禮經》,聖人之教:箕帚匕箸,咳唾唯諾,執燭沃盥,皆有節文,亦爲至矣。但既殘缺,非復全書;其有所不載,及世事變改者,學達君子,自爲節度,相承行之,故世號士大夫風操。而家門頗有不同,所見互稱長短;然其阡陌,亦自可知。昔在江南,目能視而見之,耳能聽而聞之;蓬生麻中,不勞翰墨。汝曹生於戎馬之間,視聽之所不曉,故聊記錄以傳示子孫。

《顏氏家訓》風操第六

《禮》雲:“見似目瞿,聞名心瞿。”有所感觸,惻愴心眼;若在從容平常之地,幸須申其情耳。必不可避,亦當忍之;猶如伯叔兄弟,酷類先人,可得終身腸斷,與之絕耶?又:“臨文不諱,廟中不諱,君所無私諱。”益知聞名,須有消息,不必期於顛沛而走也。樑世謝舉,甚有聲譽,聞諱必哭,爲世所譏。又有臧逢世,臧嚴之子也,篤學修行,不墜門風,孝元經牧江州,遣往建昌督事,郡縣民庶,竟修箋書,朝夕輻輳,几案盈積,書有稱“嚴寒”者,必對之流涕,不省取記,多廢公事,物情怨駭,竟以不辦而退。此並過事也。

近在揚都,有一士人諱審,而與沈氏交結周厚,沈與其書,名而不姓,此非人情也。

凡避諱者,皆須得其同訓以代換之:醒公名白,博有五皓之稱;厲王名長,琴有修短之目。不聞謂布帛爲布皓,呼腎腸爲腎修也。樑武小名阿練,子孫皆呼練爲絹;乃謂銷鏈物爲銷絹物,恐乖其義。或有諱雲者,呼紛紜爲紛煙;有諱桐者,呼梧桐樹爲白鐵樹,便似戲笑耳。

周公名子曰禽,孔子名兒曰鯉,止在其身,自可無禁,至若衛侯、魏公子、楚太子,皆名蟣蝨;長卿名犬子,王脩名狗子,上有連及,理未爲通,古之所行,今之所笑也。北土多有名兒爲驢駒、豚子者,使其自稱及兄弟所名,亦何忍哉?前漢有尹翁歸,後漢有鄭翁歸,樑家亦有孔翁歸,又有顧翁寵;晉代有許思妣、孟少孤:如此名字,幸當避之。

今人避諱,更急於古。凡名子者,當爲孫地。吾親識中有諱襄、諱友、諱同、諱清、諱和、諱禹,交疏造次,一座百犯,聞者辛苦,無憀賴焉。

昔司馬長卿慕藺相如,故名相如,顧元歡慕蔡邕,故名雍,而後漢有硃倀字孫卿,許暹字顏回,樑世有庾晏嬰、祖孫登,連古人姓爲名字,亦鄙事也。

昔劉文饒不忍罵奴爲畜產,今世愚人遂以相戲,或有指名爲豚犢者:有識傍觀,猶欲掩耳,況當之者乎?

近在議曹,共平章百官鐵祿,有一顯貴,當世名臣,意嫌所議過厚。齊朝有一兩士族文學之人,謂此貴曰:“今日天下大同,須爲百代典式,豈得尚作關中舊意?明公定是陶硃公大兒耳!”彼比歡笑,不以爲嫌。

昔侯霸之子孫,稱其祖父曰家公;陳思王稱其父爲家父,母爲家母,潘尼稱其祖曰家祖:古人之所行,今人之所笑也。今南北風俗,言其祖及二親,無雲家者;田裏猥人,方有此言耳。凡與人言,言己世父,以次第稱之,不雲家者,以尊於父,不敢家也。凡言姑姊妹女子子:已嫁,則以夫氏稱之;在室,則以次第稱之。言禮成他族,不得雲家也。子孫不得稱家者,輕略之也。蔡邕書集,呼其姑姊爲家姑家姊;班固書集,亦云家孫:今並不行也。

凡與人言,稱彼祖父母、世父母、父母及長姑,皆加尊字,自叔父母以下,則加賢字,尊卑之差也。王羲之書,稱彼之母與自稱己母同,不雲尊字,今所非也。

南人冬至歲首,不詣喪家;若不修書,則過節束帶以申慰。北人至歲之日,重行吊禮;禮無明文,則吾不取。南人賓至不迎,相見捧手而不揖,送客下席而已;北人迎送並至門,相見則揖,皆古之道也,吾善其迎揖。

昔者,王侯自稱孤、寡、不穀,自茲以降,雖孔子聖師,與門人言皆稱名也。後雖有臣僕之稱,行者蓋亦寡焉。江南輕重,各有謂號,具諸《書儀》;北人多稱名者,乃古之遺風,吾善其稱名焉。

言及先人,理當感慕,古者之所易,今人之所難江南人事不獲已,須言閥閱,必以文翰,罕有面論者。北人無何便爾話說,及相訪問。如此之事,不可加於人也。人加諸己,則當避之。名位未高,如爲勳貴所逼,隱忍方便,速報取了;勿使煩重,感辱祖父。若沒,言須及者,則斂容肅坐,稱大門中,世父、叔父則稱從兄弟門中,兄弟則稱亡者子某門中,各以其尊卑輕重爲容色之節,皆變於常。若與君言,雖變於色,猶雲亡祖亡伯亡叔也。吾見名士,亦有呼其亡兄弟爲兄子弟子門中者,亦未爲安貼也。北土風俗,都不行此。太山羊偘,樑初入南;吾近至鄴,其兄子肅訪偘委曲,吾答之雲:“卿從門中在樑,如此如此。”肅曰:“是我親第七亡叔,非從也。”祖孝徵在坐,先知江南風俗,乃謂之雲:“賢從弟門中,何故不解?”

古人皆呼伯父叔父,而今世多單呼伯叔。從父兄弟姊妹已孤,而對其前,呼其母爲伯叔母,此不可避者也。兄弟之子已孤,與他人言,對孤者前,呼爲兄子弟子,頗爲不忍;北土人多呼爲侄。案:《爾雅》、《喪服經》、《左傳》,侄雖名通男女,並是對姑之稱。晉世已來,始呼叔侄;今呼爲侄,於理爲勝也。

別易會難,古人所重;江南餞送,下泣言離。有王子侯,梁武帝弟,出爲東郡,與武帝別,帝曰:“我年已老,與汝分張,甚以惻愴。”數行淚下。侯遂密雲,赧然而出。坐此被責,飄颻舟渚,一百許日,卒不得去。北間風俗,不屑此事,歧路言離,歡笑分首。然人性自有少涕淚者,腸雖欲絕,目猶爛然;如此之人,不可強責。

凡親屬名稱,皆須粉墨,不可濫也。無風教者,其父已孤,呼外祖父母與祖父母同,使人爲其不喜聞也。雖質於面,皆當加外以別之;父母之世叔父,皆當加其次第以別之;父母之世叔母,皆當加其姓以別之;父母之羣從世叔父母及從祖父母,皆當加其爵位若姓以別之。河北士人,皆呼外祖父母爲家公家母;江南田裏間亦言之。以家代外,非吾所識。

凡宗親世數,有從父,有從祖,有族祖。江南風俗,自茲已往,高秩者,通呼爲尊,同昭穆者,雖百世猶稱兄弟;若對他人稱之,皆雲族人。河北士人,雖三二十世,猶呼爲從伯從叔。梁武帝嘗問一中土人曰:“卿北人,何故不知有族?”答雲:“骨肉易疏,不忍言族耳。”當時雖爲敏對,於禮未通。

吾嘗問周弘讓曰:“父母中外姊妹,何以稱之?”周曰:“亦呼爲丈人。”自古未見丈人之稱施於婦人也。吾親表所行,若父屬者,爲某姓姑;母屬者,爲某姓姨。中外丈人之婦,猥俗呼爲丈母,士大夫謂之王母、謝母雲。而《陸機集》有《與長沙顧母書》,乃其從叔母也,今所不行。

齊朝士子,皆呼祖僕射爲祖公,全不嫌有所涉也,乃有對面以相戲者。

古者,名以正體,字以表德,名終則諱之,字乃可以爲孫氏。孔子弟子記事者,皆稱仲尼;呂後微時,嘗字高祖爲季;至漢爰種,字其叔父曰絲;王丹與侯霸子語,字霸爲君房;江南至今不諱字也。河北士人全不辨之,名亦呼爲字,字固呼爲字。尚書王元景兄弟,皆號名人,其父名雲,字羅漢,一皆諱之,其餘不足怪也。

《禮·閒傳》雲:“斬縗之哭,若往而不反;齊縗之哭,若往而反;大功之哭,三曲而哀;小功緦麻,哀容可也,此哀之發於聲音也。”《孝經》雲:“哭不哀。”皆論哭有輕重質文之聲也。禮以哭有言者爲號;然則哭亦有辭也。江南喪哭,時有哀訴之言耳;山東重喪,則唯呼蒼天,期功以下,則唯呼痛深,便是號而不哭。

江南凡遭重喪,若相知者,同在城邑,三日不弔則絕之;除喪,雖相遇則避之,怨其不己憫也。有故及道遙者,致書可也;無書亦如之。北俗則不爾。江南凡吊者,主人之外,不識者不執手;識輕服而不識主人,則不於會所而吊,他日脩名詣其家。

陰陽說雲:“辰爲水墓,又爲土墓,故不得哭。”王充《論衡》雲:“辰日不哭,哭必重喪。”今無教者,辰日有喪,不問輕重,舉家清謐,不敢發聲,以辭弔客。道書又曰:“晦歌朔哭,皆當有罪,天奪其算。”喪家朔望,哀感彌深,寧當惜壽,又不哭也?亦不諭。

偏傍之書,死有歸殺。了孫逃竄,莫肯在家;畫瓦書符,作諸厭勝;喪出之日,門前然火,戶外列灰,祓送家鬼,章斷注連:凡如此比,不近有情,乃儒雅之罪人,彈議所當加也。

己孤,而履歲及長至之節,無父,拜母、祖父母、世叔父母、姑、兄、姊,則皆泣;無母,拜父、外祖父母、舅、姨、兄、姊,亦如之:此人情也。

江左朝臣,子孫初釋服,朝見二宮,皆當泣涕;二宮爲之改容。頗有膚色充澤,無哀感者,樑武薄其爲人,多被抑退。裴政出服,問訊武帝,貶瘦枯槁,涕泗滂沱,武帝目送之曰:“裴之禮不死也。”

二親既沒,所居齋寢,子與婦弗忍入焉。北朝頓丘李構,母劉氏,夫人亡後,所住之堂,終身釒巢閉,弗忍開入也。夫人,宋廣州刺史纂之孫女,故構猶染江南風教。其父獎,爲揚州刺史,鎮壽春,遇害。構嘗與王鬆年、祖孝徵數人同集談宴。孝徵善畫,遇有紙筆,圖寫爲人。頃之,因割鹿尾,戲截畫人以示構,而無他意。構愴然動色,便起就馬而去。舉坐驚駭,莫測其情。祖君尋悟,方深反側,當時罕有能感此者。吳郡陸襄,父閒被刑,襄終身布衣蔬飯,雖姜菜有切割,皆不忍食;居家惟以掐摘供廚。江寧姚子篤,母以燒死,終身不忍啖炙。豫章熊康父以醉而爲奴所殺,終身不復嘗酒。然禮緣人情,恩由義斷,親以噎死,亦當不可絕食也。

《禮經》:父之遺書,母之杯圈,感其手口之澤,不忍讀用。政爲常所講習,讎校繕寫,及偏加服用,有跡可思者耳。若尋常墳典,爲生什物,安可悉廢之乎?既不讀用,無容散逸,惟當緘保,以留後世耳。

思魯等第四舅母,親吳郡張建女也,有第五妹,三歲喪母。靈牀上屏風,平生舊物,屋漏沾溼,出曝曬之,女子一見,伏牀流涕。家人怪其不起,乃往抱持;薦席淹漬,精神傷怛,不能飲食。將以問醫,醫診脈雲:“腸斷矣!”因爾便吐血,數日而亡。中外憐之,莫不悲歡。

《禮雲》:“忌日不樂。”正以感慕罔極,惻愴無聊,故不接外賓,不理衆務耳。必能悲慘自居,何限於深藏也?世人或端坐奧室,不妨言笑,盛營甘美,厚供齋食;迫有急卒,密戚至交,盡無相見之理:蓋不知禮意乎!

魏世王修母以社日亡;來歲社日,修感念哀甚,鄰里聞之,爲之罷社。今二親喪亡,偶值伏臘分至之節,及月小晦後,忌之外,所經此日,猶應感慕,異於餘辰,不預飲宴、聞聲樂及行遊也。

劉縚、緩、綏,兄弟併爲名器,其父名昭,一生不爲照字,惟依《爾雅》火旁作召耳。然凡文與正韓相犯,當自可避;其有同音異字,不可悉然。劉字之下,即有昭音。呂尚之兒,如不爲上;趙壹之子,儻不作一:便是下筆即妨,是書皆觸也。

嘗有甲設宴席請乙爲賓;而旦於公庭見乙之子,問之曰:“尊侯早晚顧宅?”乙子稱其父已往。時以爲笑。如此比例,觸類慎之,不可陷於輕脫。

江南風俗,兒生一期,爲制新衣,盥浴裝飾,男則用弓矢紙筆,女則刀尺緘縷,並加飲食之物,及珍寶服玩,置之兒前,觀其發意所取,以驗貪謙愚智,名之爲試兒。親表聚集,致宴享焉。自茲已後,二親若在,每至此日,嘗有酒食之事耳。無教之徒,雖已孤露,其日皆爲供頓,酣暢聲樂,不知有所感傷。樑孝元年少之時,每八月六日載誕之辰,常設齋講;自阮修容薨歿之後,此事亦絕。

人有憂疾,則呼天地父母,自古而然。今世諱避,觸途急切。而江東士庶,痛則稱禰。禰是父之廟號,父在無容稱廟,父歿何容輒呼?《蒼頡篇》有倄字,《訓詁》雲:“痛而謼也,音羽罪反。”今北人痛則呼之。《聲類》音於耒反,今南人痛或呼之。此二音隨其鄉俗,並可行也。

樑世被系劾者,子孫弟侄,皆詣闕三日,露跣陳謝;子孫有官,自陳解職。子則草屩粗衣,蓬頭垢面,周章道路,要候執事,叩頭流血,申訴冤枉。若配徒隸,諸子並立草菴於所署門,不敢寧宅,動經旬日,官司驅遣,然後始退。江南諸憲司彈人事,事雖不重,而以教義見辱者,或被輕系而身死獄戶者,皆爲怨仇,子孫三世不交通矣。到洽爲御史中丞,初欲彈劉孝綽,其兄溉先與劉善,苦諫不得,乃詣劉涕泣告別而去。

兵兇戰危,非安全之道。古者,天子喪服以臨師,將軍鑿凶門而出。父祖伯叔,若在軍陣,貶損自居,不宜奏樂宴會及婚冠吉慶事也。若居圍城之中,憔悴容色,除去飾玩,常爲臨深履薄之狀焉。父母疾篤,醫雖賤雖少,則涕泣而拜之,以求哀也。樑孝元在江州,嘗有不豫;世子方等親拜中兵參軍李猷焉。

四海之人,結爲兄弟,亦何容易。必有志均義敵,令終如始者,方可議之。一爾之後,命子拜伏,呼爲丈人,申父友之敬;身事彼親,亦宜加禮。比見北人,甚輕此節,行路相逢,便定昆季,望年觀貌,不擇是非,至有結父爲兄,托子爲弟者。

昔者,周公一沐三握髮,一飯三吐餐,以接白屋之士,一日所見者七十餘人。晉文公以沐辭堅頭須,致有圖反之誚。門不停賓,古所貴也。失教之家,閽寺無禮,或以主君寢食嗔怒,拒客未通,江南深以爲恥。黃門侍郎裴之禮,號善爲士大夫,有如此輩,對賓杖之;其門生僮僕,接於他人,折旋俯仰,辭色應對,莫不肅敬,與主無別也。

吾觀《禮經》,聖人之教:箕帚匕箸,咳唾唯諾,執燭沃盥,皆有節文,亦爲至矣。但既殘缺,非復全書;其有所不載,及世事變改者,學達君子,自爲節度,相承行之,故世號士大夫風操。而家門頗有不同,所見互稱長短;然其阡陌,亦自可知。昔在江南,目能視而見之,耳能聽而聞之;蓬生麻中,不勞翰墨。汝曹生於戎馬之間,視聽之所不曉,故聊記錄以傳示子孫。

《禮》雲:“見似目瞿,聞名心瞿。”有所感觸,惻愴心眼;若在從容平常之地,幸須申其情耳。必不可避,亦當忍之;猶如伯叔兄弟,酷類先人,可得終身腸斷,與之絕耶?又:“臨文不諱,廟中不諱,君所無私諱。”益知聞名,須有消息,不必期於顛沛而走也。樑世謝舉,甚有聲譽,聞諱必哭,爲世所譏。又有臧逢世,臧嚴之子也,篤學修行,不墜門風,孝元經牧江州,遣往建昌督事,郡縣民庶,竟修箋書,朝夕輻輳,几案盈積,書有稱“嚴寒”者,必對之流涕,不省取記,多廢公事,物情怨駭,竟以不辦而退。此並過事也。

近在揚都,有一士人諱審,而與沈氏交結周厚,沈與其書,名而不姓,此非人情也。

凡避諱者,皆須得其同訓以代換之:醒公名白,博有五皓之稱;厲王名長,琴有修短之目。不聞謂布帛爲布皓,呼腎腸爲腎修也。樑武小名阿練,子孫皆呼練爲絹;乃謂銷鏈物爲銷絹物,恐乖其義。或有諱雲者,呼紛紜爲紛煙;有諱桐者,呼梧桐樹爲白鐵樹,便似戲笑耳。

周公名子曰禽,孔子名兒曰鯉,止在其身,自可無禁,至若衛侯、魏公子、楚太子,皆名蟣蝨;長卿名犬子,王脩名狗子,上有連及,理未爲通,古之所行,今之所笑也。北土多有名兒爲驢駒、豚子者,使其自稱及兄弟所名,亦何忍哉?前漢有尹翁歸,後漢有鄭翁歸,樑家亦有孔翁歸,又有顧翁寵;晉代有許思妣、孟少孤:如此名字,幸當避之。

今人避諱,更急於古。凡名子者,當爲孫地。吾親識中有諱襄、諱友、諱同、諱清、諱和、諱禹,交疏造次,一座百犯,聞者辛苦,無憀賴焉。

昔司馬長卿慕藺相如,故名相如,顧元歡慕蔡邕,故名雍,而後漢有硃倀字孫卿,許暹字顏回,樑世有庾晏嬰、祖孫登,連古人姓爲名字,亦鄙事也。

昔劉文饒不忍罵奴爲畜產,今世愚人遂以相戲,或有指名爲豚犢者:有識傍觀,猶欲掩耳,況當之者乎?

近在議曹,共平章百官鐵祿,有一顯貴,當世名臣,意嫌所議過厚。齊朝有一兩士族文學之人,謂此貴曰:“今日天下大同,須爲百代典式,豈得尚作關中舊意?明公定是陶硃公大兒耳!”彼比歡笑,不以爲嫌。

昔侯霸之子孫,稱其祖父曰家公;陳思王稱其父爲家父,母爲家母,潘尼稱其祖曰家祖:古人之所行,今人之所笑也。今南北風俗,言其祖及二親,無雲家者;田裏猥人,方有此言耳。凡與人言,言己世父,以次第稱之,不雲家者,以尊於父,不敢家也。凡言姑姊妹女子子:已嫁,則以夫氏稱之;在室,則以次第稱之。言禮成他族,不得雲家也。子孫不得稱家者,輕略之也。蔡邕書集,呼其姑姊爲家姑家姊;班固書集,亦云家孫:今並不行也。

凡與人言,稱彼祖父母、世父母、父母及長姑,皆加尊字,自叔父母以下,則加賢字,尊卑之差也。王羲之書,稱彼之母與自稱己母同,不雲尊字,今所非也。

南人冬至歲首,不詣喪家;若不修書,則過節束帶以申慰。北人至歲之日,重行吊禮;禮無明文,則吾不取。南人賓至不迎,相見捧手而不揖,送客下席而已;北人迎送並至門,相見則揖,皆古之道也,吾善其迎揖。

昔者,王侯自稱孤、寡、不穀,自茲以降,雖孔子聖師,與門人言皆稱名也。後雖有臣僕之稱,行者蓋亦寡焉。江南輕重,各有謂號,具諸《書儀》;北人多稱名者,乃古之遺風,吾善其稱名焉。

言及先人,理當感慕,古者之所易,今人之所難江南人事不獲已,須言閥閱,必以文翰,罕有面論者。北人無何便爾話說,及相訪問。如此之事,不可加於人也。人加諸己,則當避之。名位未高,如爲勳貴所逼,隱忍方便,速報取了;勿使煩重,感辱祖父。若沒,言須及者,則斂容肅坐,稱大門中,世父、叔父則稱從兄弟門中,兄弟則稱亡者子某門中,各以其尊卑輕重爲容色之節,皆變於常。若與君言,雖變於色,猶雲亡祖亡伯亡叔也。吾見名士,亦有呼其亡兄弟爲兄子弟子門中者,亦未爲安貼也。北土風俗,都不行此。太山羊偘,樑初入南;吾近至鄴,其兄子肅訪偘委曲,吾答之雲:“卿從門中在樑,如此如此。”肅曰:“是我親第七亡叔,非從也。”祖孝徵在坐,先知江南風俗,乃謂之雲:“賢從弟門中,何故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