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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師歷史故事4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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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師因公元前11世紀周武王東征伐紂在此築城"息偃戎師"而得名,先後有夏、商、東周、東漢、曹魏、西晉、北魏等七個朝代在此建都。所以這座古都流傳着很多歷史故事,下面就跟本站小編來看一下吧!

偃師歷史故事4個

偃師歷史故事之薛瑄:剛正廉潔薛夫子

在我市薛姓家譜中,記錄有一位祖籍偃師的學者薛瑄。薛瑄(1389-1464年),字德溫,號敬軒,明代思想家,著名理學大師,河東學派創始人,曾任大理寺正卿、禮部侍郎、翰林院學士等職。

薛瑄自幼聰明,過目成誦。十二歲作詩賦,後拜著名理學家魏希文、範汝舟爲師,“盡焚所作詩賦”,潛心研究理學,造詣很深。永樂十八年(1420xx年),薛瑄河南鄉試第一,次年中進士,官拜御史。

薛瑄爲官清廉,任監察御史5年,纔在京城買了兩間小屋。東牆無窗,昏暗狹小。兒子薛淳找來一輛破車,拆掉轅木,以中間方格爲窗櫺,在牆上掏洞,對付着裝了一個窗戶。薛瑄很欣賞兒子的創造,揮筆寫了文章《車窗記》:“吾之屋,可謂陋矣。然安之而忘其陋,居雖小而心則大也。”

明宣德三年(1420xx年),薛瑄受命爲湖廣道監察御史並監督沅州銀場之職,管轄湘西12縣銀礦。當時各級官員貪污賄賂成風,薛瑄到沅州第二天,便在府門懸掛告示:“有雪松還勁,無魚水自清。沅州銀似海,豈可忘清貧?”薛瑄明察暗訪,黜罰貪官污吏,治銀礦,減賦稅,反腐清弊3年,卓有成效,當地百姓感恩戴德,家懸薛瑄畫像,爲他祈福。

薛瑄因在白鹿洞講學,深受歡迎,人稱“薛夫子”。薛瑄任南京大理寺少卿時,太監袁誠拉攏薛瑄,送精緻檀香木扇子。薛瑄以唐德宗宰相陸贄拒收馬鞭之類的故事正言拒絕。

明英宗時期,宦官王振弄權,滿朝公卿討好王振,唯獨薛瑄不肯趨炎附勢。一個指揮使之妻被告毒害親夫案,屈打成招。薛瑄調查,指揮使的死與其妻無關,再三駁回。因案涉王振侄子,王振找人誣告,將薛瑄下獄定死罪,后王振擔心引起民憤,加上羣臣求情,薛瑄免罪釋放。

薛瑄被放歸故里,閉門不出,設館授徒。後明代宗即位(1449年)又起用薛瑄任大理寺丞。景泰二年(1451年),出任南京大理寺卿。薛瑄到任後,抑制豪強,匡扶正義,深得百姓擁護。英宗復位(1457年)後,薛瑄任禮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學士,參與議決國家大事,後見奸臣石亨、曹吉祥亂政,于謙遇害,憤而告老還鄉。天順八年(1464年),在家逝世,詔贈禮部尚書,諡文清。著有《讀書錄》、《續讀書錄》,有詩十卷傳世。(王祝鵬)

偃師歷史故事:伐鄭滅滑

伐鄭滅滑的故事發生在春秋時期,原本打算偷襲鄭國的秦軍計劃失敗後,歸國途中,順道把滑國滅掉了。

公元前620xx年,鄭文公去世,公子蘭繼承君位。一心想要東擴的秦穆公,決定利用鄭國(國都在今新鄭一帶)國喪的機會將其消滅。

秦穆公召集文武大臣商量如何攻打鄭國,遭到老臣蹇叔和百里奚的反對。秦穆公不聽勸告,命令大將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帶領大軍偷襲鄭國。公元前620xx年,秦軍主力經過長途跋涉來到了滑國(今偃師府店鎮),恰恰碰上了去周都城洛陽賣牛的鄭國商人弦高,弦高得知秦軍要去襲擊自己的國家,便假扮成鄭國使臣。他對孟世明說:“我們國君聽說貴國軍隊要來鄭國,特派我送上一份薄禮,以犒勞遠道而來的貴軍將士,略表鄭國國君的心意。”接着,他獻上了4張牛皮和12頭肥牛。同時派人回鄭國去報告消息,讓鄭國做好防禦準備。

秦軍到達鄭國,看到鄭國做好了防守準備,無計可施。後來鄭國設法驅逐了秦國軍隊。孟明視和西乞術、白乙丙商量,如果就此回去一無所獲,於是決定把鄭國的保護國滑國滅掉,好回去交差。秦國軍隊滅掉了滑國,搶劫了東西,一路凱旋西歸,不料在崤山遇到了埋伏的晉國軍隊,被一舉消滅。孟明視和西乞術、白乙丙被俘後,被晉文公妃子放走,逃回秦國。

偃師歷史故事: 韓七爺

韓七爺不是我們雙泉村的老戶。叫他“七爺”,其實不算老,那年頂多不上五十歲,聽說他是陝西人,一個人,沒家沒口。剛來村上時,正好趕上麥收,他給馮掌櫃家打短工。韓七爺手腳麻利,犁地、割麥、裝麥、打麥,樣樣在行,一個人能頂兩個人。後來,馮掌櫃賃給他一間小屋,從此在雙泉住了下來,一晃就是五年。農忙時到各家做活,農閒時,修修大車、喂喂牲口、掏掏井,漸漸地,雙泉人離不開韓七爺了,誰家有活,就說,“叫韓七爺來!”韓七爺做的活好,要的工錢合理。

民國十九年,也就是韓七爺住在雙泉的第五個年頭,蔣、馮、閻幾十萬大軍在中原鏖戰了一場,那年冬天,戰事完畢,地方不靖,軍閥土匪各佔山頭,村莊遭到洗劫的事情時有發生。臘月間,三街鎮的一個寨子被土匪攻破,全村的財物被洗劫一空,幾十間房子燒得只剩下四面黑土牆,土匪臨走還搶了幾個年輕婦女帶回去作押寨夫人。消息傳出來,震動了偃師全縣。第二天一早,我們村的村長、保甲、各姓宗族的長者、大戶都聚到了祠堂。四下裏鑼聲一響,全村人都圍到了祠堂前的大場院裏,幾百個人頭黑壓壓地擠了一院子。老任家的至孝帶着六、七歲的小妮兒小鳳擠在戲臺子的正前面。天冷,小妮兒的鼻子上掛着兩條鼻涕,拖得長了,就用棉襖袖子麻利地一揩,袖子上油亮亮的。可是她一點都不在乎,她以爲是要唱大戲了,眼睛只管緊緊盯着戲臺子上,等着那些舞槍弄棒的人出來翻筋斗。

小鳳就是我奶奶,韓七爺的事,都是她講給我聽的。我奶奶說,那天韓七爺也來了,蹲在一個角落裏抽着他的銅管旱菸袋。馮掌櫃穿着棉長袍馬褂,站在戲臺子上。看看人們來得差不多了,他清了清嗓子,高聲說:

“老鄉們!夜兒個三街寨子的事兒,你們都知道了,我也不多說了。土匪頭一次得了手,要不了幾天肯定會再來。今兒個叫大夥來,無非是要合計合計咋個對付的手段。”

臺下有個中年人應了聲:“土匪們有槍有炮,咱們咋能擋得住?”又有一個人說:“咱村的寨牆還湊合,可是寨門早就爛得不像樣子了,擋不住人。”又有一個人說:“就憑俺們宅子裏的那兩杆鳥槍,咋着也架不住土匪的人多。”衆人有說這個的,有說那個的,七嘴八舌議論起來。窮人家倒不是很怕,家徒四壁的,大不了卷個鋪蓋逃一陣子。那幾家大戶,特別是馮掌櫃,地多,房子多,家業大,可真是要想些辦法了。馮掌櫃家在鎮裏開有當鋪、藥鋪、金貨鋪,常有人傳說他在後院裏埋有多少瓦罐的現洋。

馮掌櫃在戲臺子上說:“槍好辦,我先拿出來兩把盒子,三條長槍,其餘人家的,鳥槍、火銃也能拼湊上二、三十條,寨門也好辦,今兒個吃罷晌午飯,我就出現洋,找鐵匠包上厚鐵皮。只是,槍有了,還要找些能使喚的人。我建個議,咱們各家有兄弟的,至少出一個精壯勞力,多則不限,成立個‘護鄉義勇隊’,揀個精明的人當隊長,統一調遣,你們看中不中?要說不中,咱們就等着土匪來燒房子吧。”

衆人沉吟了一陣,有人說:“馮掌櫃,主意是老好,不過誰能當這個隊長?咱們都是莊戶人,挑糞拉土在行,大槍、盒子可是玩不轉。”這時,蹲在角落裏的韓七爺突然把旱菸袋一磕,站起身來對馮掌櫃說:“掌櫃的,你要是找不到別人,俺老韓興許能試試。”馮掌櫃疑惑地問:“你會打槍嗎?這可不比你修大車、打麥,槍子兒不長眼,不是鬧着玩的。”韓七爺說:“我從小跟着俺爹、俺兄弟在山裏打獵,兔子、野豬都打過,豹子也打過一條。”馮掌櫃說:“想不到老韓還有這些把式,”他從腰裏抽出一把烏油油的盒子炮,遞給韓七爺說:“給!放兩槍,叫咱們見識見識。”

韓七爺接過槍,看看場院裏人多,就一縱身跳上戲臺子,說:“場上人多,我就打一個外頭樹上的麻雀吧。”他舉起槍,朝着場院外的老棗樹上略略瞄了瞄,衆人都轉過頭,還沒有看清楚麻雀在哪兒,只聽“啪”的一聲脆響,一隻麻雀應聲從樹梢上掉了下來。衆人齊聲喝彩,馮掌櫃也連連點頭。韓七爺就這樣成了我們雙泉村的護鄉義勇隊隊長。

吃罷晌午飯,馮掌櫃就派人到鐵匠鋪去了。韓七爺、族裏的長者們和護鄉義勇隊的二十多個青壯年人留在了祠堂,準備商量對付土匪的法子。韓七爺張羅着叫各家有鳥槍的,火銃的,矛子的,都集中到祠堂裏。正忙着,九經家的小娃子狗娃一陣風跑進了祠堂,“韓、韓七爺,咱們在村口抓住了一個土匪奸細,押到祠堂叫你們審審吧!”。不一會,五、六個手持矛子、大刀的年輕人押着一個外地的中年人進了祠堂。

韓七爺打量了一下這個外地人,見他身上穿着洋布長衫,衣襟上插着一支自來水洋筆,腳上布鞋,揹着一個黃油布袋子,看臉盤有四十來歲,不像個土匪,倒像個學問人。韓七爺問:“你是幹啥哩?從哪兒來?報上名諱。”那人還沒有開口,狗娃搶着說:“七爺,俺們盯上他有一個時辰了。他從前村走到後村,又從後村走到前村,還不走,溜着寨牆直轉悠,肯定是給土匪踩點的。”另一個年輕人說:“韓七爺,照我看,先捆起來,甩二十皮鞭再問話。”這時,來人不慌不忙地抱拳對韓七爺說:“諸位誤會了,誤會了,鄙人乃鄰省鳳翔縣人,小姓陳,道號微塵,自小跟隨師傅修道,打卦看相,偶然路過貴村,他們怎麼誣陷我是土匪?笑話了!笑話了!”韓七爺說:“袋子裏裝的啥東西,都拿出來看看。”話音未落,幾個年輕人七手八腳地把算卦先生的黃油布袋子拿了下來,袋口子朝下,裏頭的東西撲啦啦掉了出來。韓七爺一看,是幾本《麻衣相法》、《周易大全》,一堆占課打卦的籤子,幾毛錢洋票,還有一張用自來水洋筆寫的字紙。韓七爺拿着書隨手翻了翻,又拿起字紙看了看,見上面都是蝌蚪一樣的符號篆字,跟天書一樣。韓七爺問道:“這上面畫的是啥?”算卦先生答:“尊上見笑了,這是鄙人算卦看相的卦書。”韓七爺又問:“既然是路過,爲啥在村前村後轉悠?”算卦人說:“實話跟尊上說吧,鄙人打眼一看,就發現貴村實屬風水寶地,不由得實地丈量了一番,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龍脈,看得出神了,把趕路都忘記了。”韓七爺說:“這樣說,是誤會了。狗娃!到咱們祠堂後頭伙房裏拿一兜蒸饃,給這位道先生帶着!”狗娃和那幾個年輕人不情願地出去了,韓七爺又對算卦先生說:“誤會了,誤會了,娃兒們不懂事,等會兒我叫他們送你出村趕路。”算卦先生抱拳說:“不妨事,不妨事,叨擾貴村了。”

算卦先生一走,韓七爺就把馮掌櫃和族裏的長老們叫進祠堂,正色對他們說:“剛纔那個人,是首陽山土匪裏的單師爺,他一個是察看咱們村的地形,一個是給西山上的土匪聯絡,準備臘月二十三夜裏打咱們寨子!”族裏的任老太爺問:“老韓,這消息你是咋知道的?”馮掌櫃也問:“既然是土匪,你怎麼不把他拿住報官?”

韓七爺說:“報官容易,但是無憑無據,就是告到縣裏,也沒有辦法。再者,現在這年月,連縣長、警察局都人人自危,怕土匪報復,搞不好,還是咱們吃虧。那師爺身上帶的信,我倒是看了,是首陽山的土匪頭目肖人龍寫給南山上的頭目鐵頭老六的。肖人龍只有二三十個人,十幾條槍,所以派單師爺聯絡鐵頭老六,打算夥着鐵頭老六的一百多號人,臘月二十三夜裏來打寨。搶到的財物、婦女三七分。這單師爺把咱們村寨子前前後後都摸透了。”衆人都有些驚慌,馮掌櫃問:“老韓,那封信不是算卦先生占課打卦的東西嗎?跟天書一樣,你咋能看懂?”韓七爺說:“這是陝西那邊土匪的暗語,我小時候認識兩個當過土匪的遠親,他們教過我。”衆人半信半疑,可是也沒有辦法,任老太爺又問:“老韓,今天是臘月十八,照你這麼說,二十三夜裏土匪是要來定了,一百多號人,幾十條槍,你看咱們咋對付?”韓七爺說:“事到如今,咱們也只能兵來將擋,將計就計,只是千萬不能走漏風聲,成敗就是這一錘子買賣。”馮掌櫃說:“老韓,中!好好幹,等打跑了土匪,我給你娶一個媳婦!”韓七爺和衆人都笑了,幾個人坐在祠堂裏又小聲商量了一陣子。

當天下午,韓七爺領着護鄉義勇隊的人都上了寨牆。我們雙泉村的寨牆是鬧捻軍時候修的,黃土摻麥秸夯的牆,一共三面,有二尺厚,一丈多高,牆上有垛,正前方開有寨門,還有一座三丈多高的望樓,從望樓上居高臨下,幾裏外的莊稼地都看得清清楚楚。村後沒有牆,是一道幾十丈高的懸崖,崖底一條溝,常年流水,屬於伊洛河的支流。臘月二十三後半晌,日頭快偏西了,西北風颳得一陣緊似一陣。祠堂裏做了一大鍋麪條,蒸了幾十斤蒸饃,熱氣冒得老高,護鄉隊的隊員們一人手捧一個粗瓷大碗,蹲在地上呼呼嚕嚕地吃着。韓七爺高聲說:“吃飽!吃飽!吃飽了都上寨牆!瓦罐、火把都拿緊了!誰丟了傢伙誰挨鞭子!”隊員們連連點頭說:“中!中!丟不了!丟不了!”

夜幕降臨,寒氣也下來了。幾十個年輕人分散開守在寨牆上,各人身邊放着一個大瓦罐,三、四支火把,火把頭上浸了菜油,還沒有點着。二十多條步槍、鳥槍、火銃早已架好了。韓七爺和另外一個小夥計上了望樓。一更過了,二更也過了,又守了一陣子,三更也打過了。莊戶人平常都睡得早,有些人已經支持不住了,上下眼皮直打架。狗娃站在望樓下邊的牆垛後頭,凍得鼻子一抽一抽的,低聲跟身邊的一同伴說:“孃的,這土匪到底還來不來?韓七爺是不是看走眼了?害得咱們大黑天裏在寨牆上受凍。”同伴說:“就是,再不來,咱們都回家睡覺吧。手上凍得槍把子都握不住了。”

望樓上,韓七爺吧嗒吧嗒地抽着旱菸,眼睛卻盯着遠處深邃的黑夜。小夥計也有點急了,“韓七爺,土匪是不是不來了?”韓七爺說:“再等等。等我的號令再敲鑼。”

三更後又過了一陣子,寨牆上有些年輕人已經開始打盹了。夜靜得厲害。烏雲也上來了,卷着西北風,把月亮遮得嚴嚴實實。韓七爺突然把煙管朝牆上一磕,小夥計驚醒過來,迷迷糊糊地說:“敲、敲鑼啦?”韓七爺低說:“再等等,再等等,你聽!”小夥計豎着耳朵一聽,寨牆外果然有動靜。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音,好像是黑暗中一大羣人努力放輕着腳步往寨牆這邊挪,距離大概還有二十來丈。韓七爺對小夥計說:“敲小鑼!”

小鑼“哐哐”地敲響了,聲音不大,可是脆脆的,一下子把寨牆上的人們驚醒了。人們四下裏摸索着洋火,有些人低聲催促着:“快點火把!快點火把!”另一些人紛亂地說:“快扣瓦罐!快扣瓦罐!”一眨眼功夫,火把都點起來了,可是都用瓦罐扣着。要是從寨牆外望過來,估計也只能看見一陣忽明忽暗的微光,聽見一陣低低的鑼聲。土匪的隊伍停了一會,可能有點摸不着頭腦。過了片刻,又是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音,可是這次腳步聲更近了。望樓上,小夥計手裏緊緊攥着大鑼,有些發抖。韓七爺又聽了一下,把腰裏的兩把盒子拔了出來,半個身子從望樓上探了出去。他對小夥計說:“敲大鑼!”

大鑼“咣咣咣”地敲響了,敲三聲,停一聲,再敲三聲,再停一聲,敲到第三遍,韓七爺在望樓上大喊“起!”寨牆上的年輕人早就等着他的號令了,一齊從瓦罐底下抽出一支火把,用力拋到寨牆外的空中。二、三十支火把在空中划着圓弧,把寨牆外面照得通亮。火光照着地面上的一羣人,有拿刀的,有拿長槍的,有拿矛子的,都仰着頭,瞪着眼,看天上的火把。還有幾個人擡着兩架雲梯,眼看着就要夠着寨牆根了。當中一個人,韓七爺和寨牆上的年輕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正是臘月十八到村上踩點的那個算命先生,穿的還是那件布長衫,黃油布口袋卻不見了,手裏提着一把短槍。這個師爺旁邊,是一個光頭的土匪,不用說,肯定是鐵頭老六了。

說時遲,那時快,二十多隻火把還在天上划着弧線,土匪們驚得不知所措,望樓上韓七爺的兩把盒子早已經發火了,寨牆上的二十幾支火槍緊跟着響成了一鍋粥。火把還沒有落地,土匪羣裏早已經倒下了十幾個,沒有中彈的在黑夜裏大聲叫喊,想往寨牆上放槍,黑乎乎地不知道往哪裏打。只聽上面又是一聲“起!”又有二十多支火把飛了出來,這功夫,韓七爺已經從望樓跳到了寨牆上,翻穿着老羊皮襖,手裏的兩把盒子“啪啪啪啪”不住地往下打。又是一陣黑暗。寨牆外,土匪羣中有人喊道:“鐵頭老六掛彩啦!撤啦!”又有人喊:“單師爺也掛彩啦!快撤!快撤!”寨牆上的人們也亂喊起來,有人朝着土匪喊叫的地方放槍,有人把剩餘的火把舉起來了。韓七爺喊道:“火把放下來!火把放下來!招呼着土匪順着火光放冷槍!”漸漸地,土匪的喊聲遠去了,人們仍舊守在寨牆上,在寒冷中等待着天亮。

那天夜裏天黑看不清楚,不過看來土匪確實帶彩的不少。第二天早上,村上的人成羣結隊地出來看,看見地上到處都是血跡,往南山的一路都有,那年我奶奶小鳳才七歲,她跟着大人去看了,一路上的血跡到現在她還記得。韓七爺打土匪的故事,都是她講給我聽的。

那天晌午,祠堂裏又做了一頓飯,還殺了一口豬,犒勞護鄉隊的人。韓七爺跟馮掌櫃、任太爺他們坐上了一桌。喝過幾盅,任太爺問道:“老韓,你這兩把盒子,指哪打哪,真是不含糊,不過,也叫我想起了一個人。”韓七爺說:“任老太爺您過獎了,咱是從小跟着家裏人打獵,熟能生巧,不算個啥本事。”任太爺把筷子一放,說:“五年前,陝西那邊出了個土匪,也姓韓,使兩把盒子,百步穿楊,外號韓兩把,是警察局懸賞五百現洋通緝的要犯,當時,豫、陝兩省誰人不知。後來,不知道咋地就銷聲匿跡了。老韓,你怕不就是當年的韓兩把?”

任太爺的話,把一桌子人驚得直冒冷汗。韓七爺幹了一盅酒,說:“事到如今,我老韓就跟你們直說吧,對,我就是韓兩把。”一桌子八九個人,馮掌櫃、任太爺,加上其他幾個族裏的老者,都驚得合不攏嘴,他們這時纔想起來,怪不得韓七爺能看懂土匪的暗語信。韓七爺接着說:“那年幹這個掉腦袋的買賣,也是逼上梁山。咱世代都是莊稼人,老孃死後,家裏爲送葬借了幾分利的債,越滾越多,房子也賣了,東西也當了,還是還不上,一咬牙就上了山。我早就不想幹了。承蒙馮掌櫃擡舉,貴村父老收留,我老韓今後情願給你們下個死力,看家護院,兩肋插刀。不過,你們要是想去領那五百塊現洋的賞錢,現在就拿繩子綁我吧。”

衆人沉吟。馮掌櫃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說:“醉話!醉話!什麼韓兩把、韓三把的,你們誰見過?明明是韓七爺把土匪打跑的,他咋能是土匪哩?世上哪有土匪打土匪的道理?要不是韓七爺,咱們雙泉村早就給土匪燒完了。你看你們都是醉了!”衆人想了一下,都笑着說:“就是,就是,真是醉話。”任太爺也笑着說:“醉話!醉話!”馮掌櫃說:“韓七爺今天給咱們雙泉立了大功,他就是咱雙泉人,生是雙泉人,死是雙泉鬼。你們說,我這話中不中聽?”人們都說:“咋不中!咋不中!”

據我奶奶說,後來韓七爺就在我們雙泉落了戶。他是個地地道道的莊稼人。有時候,逢年過節,吃酒席喝醉了,有人會說:“韓兩把!你真有兩下子!”韓七爺就笑着說:“什麼韓兩把、韓三把的,醉話!醉話!”

偃師歷史故事傳說

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西周穆王姬滿的愛妃盛姬在自己的房間裏收到了無數精美的禮物。在這些禮物中,有一隻琢磨得晶瑩剔透的湯匙,它像一隻黑色的鳥兒在光滑如鏡的底座上微微顫動,翹起的長喙令人驚訝地固執指向南方;在另一隻黃金雕成的盒子裏,裝有一滿把黑色的粉末,這些粉末蘊藏着一個驚人的祕密:在沒有月光的晚上,把它們撒在火上,就會招來怒吼的藍色老虎的精靈;在這些叫人眼花繚亂的珍寶中,還有一團神祕地永恆燃燒着的火焰,火光中兩隻潔白的浣鼠正在快活地竄上竄下,這團永不熄滅的火焰就是它們的宇宙和歸宿。

這一切匪夷所思的禮物都沒能讓盛姬露出她那可愛的笑容來。她皺緊了好看的眉頭,嘆着氣擺了擺手,圍簇着的宮女和奴隸立刻倒退着把這些禮物撤了下去。

姬滿聽到了侍從的報告,匆匆結束了和祭父的談話,從前殿趕了回去。他憐惜地扳過愛妃的肩頭,問道:“這些玩物沒有一件不是天下最傑出的巧匠殫精竭慮、嘔心瀝血的傑作,沒有一件不沾染着我屬下最勇敢的武士的鮮血。多少人慘遭殺戮,血濺五尺,只是爲了一睹這些寶物的形容。我遊歷四方,網羅而來的這些天下至寶,難道就沒有一件能討你的歡喜嗎?”

王妃慵懶地嘆了一口氣:“何必讓那些賤民再去白白浪費生命呢,我不會從這些俗物中找到快樂。大王你東征西討,日理萬機,又何必在意一個小小妃子的苦樂呢!”

被愛情激起了勇氣的穆王叫道:“我擁有整個帝國,環繞我的國土一週,快馬也要奔馳三年;我的麾下有八十萬甲士和三千乘戰車,他們投下的馬鞭就能讓大江斷流;我的屬民像砂粒一樣不計其數,他們拂起衣袖就能吹走滿天烏雲。難道我,偉大的姬滿,竟然不能讓所愛的人展露一下她的笑容嗎?”

他飛步奔出後堂,大聲發佈命令:“傳我的旨意,三十天內,招集天下最有名的術士藝者,最能逗人發笑的優伶丑角。不論是誰,只要能讓我的愛妃露出一絲兒最微弱的笑容,我就賜給他十座最豐美的城池,外加黃金五百鎰,玉貝一千朋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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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鎰:古代重量單位,二十兩爲一鎰;朋,古代貨幣單位,五貝爲一朋。

他抽出那把伴隨他征戰多年的錕寶劍往地上一插:“如果這些藝人都沒能成功,他們也就喪失了存在的權利,大周朝將從此是所有流浪者的死敵。”鋒利的劍刃穿透了墊地的花崗岩石磚,猛烈地晃動,述說着國王的決心。

五百名信使跳上他們的快馬汗流浹背地向四方奔馳而去,國王的承諾像野火一樣迅速傳遍了整個帝國。

三足烏第三十次又回到它在崦嵫②之山的住所時,周王朝鎬京王宮的大殿前已經豎起了象徵帝王威嚴的九座銅鼎。熊熊燃燒的火焰照亮了鼎上的饕餮紋飾,也照亮了周圍的巨大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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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崦嵫:日沒入之山,見《離騷》。

這是一個長四百兩③,寬二百兩的巨大空間,縱然裏面擺放着五百張堆滿了珍餚佳饌的桌子,也仍然能感覺得到那寬廣坦蕩的帝王尺度。在每一張桌子後面,在火光照不清晰的黑暗角落裏,擠坐着數不清的來自天涯各方的奇人異士。雲遊四方的旅行家帶着他們那奇形怪狀的坐騎,來自遙遠國度的流浪藝人小心翼翼地掩蓋着他們賴以餬口的神幻祕技,不少人臉上的塵土還未洗淨,他們是爲了那一份不可思議的豐厚賞金而匆匆從數千裏外的地方趕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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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兩:古長度單位,5兩爲一丈。

這些最卑下的賤民,每日裏只能在風雨和泥塵中打滾,以求得一份口糧。也不知是他們上輩子修了什麼德,纔有福一睹這個天下最大帝國的尊嚴。衣着華麗的奴隸在席前往來穿梭,端上來的都是他們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山珍海味;貌若天仙的宮女在廊間輕歌曼舞,她們身上的香氣和龍涎香燃燒的氣味混合在一起,瀰漫在空氣中;五百名站在陰影中的青銅甲士寂然無聲,只有微風拂過他們的長戈和甲衣時才能聽到輕輕的嗚咽聲。在左右迴廊圍繞着的中央高臺上,被貴族和百官簇擁着的,就是威震天下的國王和他所寵愛的盛姬。

一位神情猥瑣的老頭捧着一具式樣古怪的樂器率先登上了場。他向高臺行了叩拜禮後坐下來開始吟唱一首抑揚頓挫的頌歌,人們聽不懂他的語言,卻都迷醉在他的歌喉中;兩名衣着袒露的少女扭動着柔柔的腰肢跳起一種風格特異的舞蹈,她們那飛旋的腳尖宛如田野上躍動的狐狸,就連宮中最善舞的宮女都看直了眼。

國王偷眼看了看身邊的愛妃,她的臉上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他擺了擺手,老頭的樂器落在了地上,傳出最後一聲顫動的低吟。

接着上場的是一位來自遙遠國度的魔術師,他有一個傲慢的鷹鉤鼻子和一把桀驁不馴的大鬍子,他的家鄉遠在胡狼繁衍生長的另一方土地。他倨傲地向國王和他的妃子鞠了一個躬,然後從隨身攜帶的舊羊皮袋裏抓出一把豆子撒在地上,喃喃地念了幾句咒語。周圍傳來一陣壓低的驚呼,奇蹟出現了,地上的黃豆和黑豆自動分成了兩組,各自排兵佈陣,有進有退地廝殺了起來。

可是王妃的眉頭甚至連動都沒有動過。兩名剽悍的武士立刻上前把這位不幸的異鄉人連同他的豆兵帶走了。

一位身材矮小、膚色黝黑、纏着包頭巾的漢子快步走了上來。他的手裏提着一團同樣是黑黝黝的毫不起眼的繩子。他盤腿在塵埃中坐下,把一個大家先前都沒有注意到的短笛湊到了嘴邊,頓時,一股低沉的魔音在夜空中響起。

慢慢地,那股放在地上的繩子動了一下,一端的繩頭擡了起來,緩慢但是堅定地沿着一條優美的軌跡向上升去,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提着它上升,上升,直升到一朵低垂着的烏雲中。圍觀的人羣情不自禁地憋住了呼吸,就連一直從容鎮靜的王妃也忍不住展了一下眉頭,但是自始至終,她的笑容沒有綻放過。

失望的國王招來了衛兵,但是那位機敏的藝人在武士還沒有靠近他的時候,就一縱身跳上了那股筆直挺立着的繩子,飛快地爬了上去,消失在那一團烏濛濛的積雲中。一名衛兵對着繩子砍了一劍,繩子斷成兩截落了下來,可是那名矮小的黑皮膚漢子不見了。

包頭巾的人引起的騷亂只持續了一小會兒,表演接着進行下去,可是再也沒有誰能像他那樣幸運地逃脫國王的懲罰,錕寶劍上留下的血痕越來越鮮明。

寥落的晨星從東方升起,盛姬望着高臺下面那些聳動的人羣,鼎下的烈火照得她的臉半明半暗。小時候,她曾經有過一個荒誕的夢想:有那麼一天,能夠擁有難以數計的財富和珠寶,甚至連高山、湖泊、幽暗的森林和廣袤的大海都屬於她的名下;而所有的那些自高自大的男人都只是她的奴僕,蹲伏在腳下聽候吩咐。那時候,她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而這一切,身邊的這個男人都替她做到了,甚至就連他自己也拜伏在她的裙下。現在她快樂嗎?

高臺下傳來一片喝彩聲。一個藝人完成了一個高難度的吞劍動作後,膽怯而又充滿希冀地望過來。盛姬毫無表情地扭過頭去,她知道這等於又宣判了他的死刑。無數的藝人正玩命地表演他們的拿手絕技,只是爲了贏得她的一個笑容。他們真的是爲了她的快樂,還是爲了那一份豐厚得足以拿生命去冒險的賞金呢?

夜晚眼看就要過去了,國王的神情變得越來越焦躁不安。就在這時,守衛在門邊的衛兵和擁擠的人羣騷動了起來,人們紛紛向後退去,一襲黑袍出現在晨曦之中,帶着魔鬼的氣息。

一名年輕的士兵帶着驚恐低聲說:“我敢對大神發誓,他是突然出現的。”

確實,他的出現是那麼的引人注目,就連盛姬也擡起了頭,饒有興趣地看着他。

黑袍人緩步走上前殿,卑恭地向王座行了禮,開口說道:“至高無上的王啊,你是這個世界中生命的主宰。我聽到了你的承諾,從時間的溪流中浮泛而下,穿過了世紀的物質和存在的象徵,帶來了我的作品,期望能得到王妃的讚許。”

他的話引起了一片驚歎,因爲就連王國中最富有智慧的謀父都不能全部瞭解他的話。

“你知道失敗的下場嗎?”國王帶着醺醺的酒意,用威脅的口氣問道。

時間的旅行者笑了一笑,他拍了拍手,四名彷彿同樣從黑暗中冒出的黑衣奴隸擡着一隻透明的箱子快步搶上前來。

箱子在晨星的光芒中宛如水晶般閃閃發光,旅行者猛地張開雙手,他的手杖頂端放出刺目的光華。一隻胡狼在遠方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嘯。篝火餘燼的紅光照在水晶上,彷彿一陣水紋波動,箱子裏顯出一個人形來。

黑衣奴隸打開箱蓋,箱中人直起身來,他帶着驚異觀望着身邊的嶄新世界,目光越過了騷動的人羣和輝煌的殿堂,凝在了高臺上。這是多美的一個小夥子啊,他的鼻樑高秀挺拔,他的目光明亮有神,他的笑容火焰一樣燦爛。

面對着這樣的一個奇蹟,人羣沒有歡呼,沒有激動,有的只是焦躁和狂亂的低語:“只有神纔有權造人,這是褻瀆……”“巫術!”“抓住他,地獄裏來的魔鬼!”

周穆王的臉色有些發白,他的權力足以讓他藐視一切法術,但用造物主才能擁有的魔力去刺穿生命的莊嚴,放肆地污辱神靈,那是另一回事。他猶豫不決地回頭看了看,看見他的王妃脣邊浮起一抹微笑。他舉起了一隻手,人羣安靜下來。

王妃微笑着開口說道:“異鄉人,你的法術讓人大開眼界。你說這是送給我的禮物,可我要這個卑賤的男人有什麼用呢?”

她的話音猶如雪夜中的鈴聲一樣清脆撩人,甚至黑袍人在她的美貌面前也不得不低下了頭,謙卑地回答道:“聰慧美麗的王妃呵,他叫紆阿,只是一個傀儡,既沒有生命,也沒有尊嚴,但他從娑婆那裏學到了音樂,從阿沙羅加④那裏學到了舞蹈,當他展示他的所能的時候,就連石頭也會歡笑。而他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盡其所有來讓您擁有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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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娑婆、阿沙羅加:我不知道黑袍人屬於哪個時代和哪個民族,從他無意中提到的這兩位神祗的名字來看,也許他帶有印度血統。

他轉過身,拍了拍手,喊道:“跳起來吧,紆阿!”

彷彿一陣微風吹過琴絃,站着的年輕人微微一顫,接着指頭曼妙地動了一下,就讓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突然間,他渾身上下都洋溢起舞蹈的氣息,就連足跡踏過最遙遠國度的旅行家也從未見過的華麗歡快的舞姿,如同流水一樣,從他的頭,從他的手,從他的足,從他的每一根指頭,甚至從每一寸肌膚中噴涌而出。有什麼東西能夠比擬他的舞姿呢,飄零在急流中的花瓣,迴旋在風中的火焰——讓人看了止不住地就想熱淚流淌,想放聲長笑。一支長矛從衛兵的手中脫落,摔掉在國王腳下的塵埃中。國王費了很大的勁才把目光收回,轉到了坐在身邊的盛姬身上,他看到了渴盼以久的笑容就掛在王妃的嘴角。

一舞既罷,高臺上下鴉雀無聲。國王站起身來想說話,卻發現自己嗓聲嘶啞,他穩了穩神,說道:“異鄉人,你的禮物正是我想要的。我的承諾是有效的,我不想知道你的來歷,從今天開始,你就是代地十座城池的城主了(大臣和貴族中傳來一陣妒忌的低語,但是國王只是威嚴地朝他們掃視了一眼,低語聲就消失了)。至於其他這些無聊的藝人,我要限你們在十五天內,離開我的王國。第十六天起,只要在我的國土上察覺你們的蹤跡,就一律格殺勿論!”

黑袍人匍匐在高臺下,回答說:“偉大的聖朝天子,我只是一介賤民,怎敢充當管理城池的重任。我不是爲了賞賜才帶來我的作品,如果陛下喜歡紆阿,那麼請寬恕所有的這些藝人們吧。我迷戀他們用自然的力量顯示出的巧技,而後世人已經忘了如何去接近它。我們能借機械造就夢幻,卻忘記了自己本身曾一度擁有的魔力。我渴望能從這些藝人中找到我所尋求的東西,去創造另一個夢幻般的神話時代。”

穆王聽了他的話,微微一愣,隨即不以爲忤地哈哈大笑:“你是個瘋子嗎,大海難道還要向小河尋求浪花,你的技藝在我看來已經出神入化了,還要向這些無用的流浪漢們學什麼呢?好,城池我就不給你了,大周國境內的流浪藝人我也不再驅趕,從今以後,他們都作你的奴僕好了。”他不容黑袍人再反對,大聲叫道,“來人哪,將先生送到驛站的精舍中,把我的禮物和這些藝人一併送去……哈哈哈……樂師,奏樂!我要與愛妃及各位愛卿繼續狂歡。”

黑袍人鞠了一躬,如同來時一樣寂然地消失在陰影中。

周王的狂歡持續了三天三夜,最後一堆篝火終於熄滅了,精疲力盡的賓主丟下了狼藉的大殿,各自回去休息。

在後宮深處,重璧臺⑤那高高的迴廊上,盛姬把她滾燙的額頭貼在冰涼的大理石柱上。她問自己,我這是怎麼了?爲什麼看到紆阿的第一眼起,我就心中狂跳不止;爲什麼他的目光轉向高臺,我就情不自禁地想歡笑。她當然要笑,哪怕是爲了紆阿的生命,她也要微笑。那些貪婪的藝人爲了他們那份可望而不可即的賞金而送命,一點也引不起盛姬的憐憫。只有紆阿,是真心真意地爲了她,爲了她的歡樂而舞蹈。他不可能夾雜着一絲兒其它的慾望,她難過地想,因爲他只是一具傀儡,甚至沒有生命,沒有因爲她的微笑而得以保存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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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重璧臺:見《穆天子傳》,“天子乃爲之(盛姬)臺,是曰重璧之臺。”

愛上了一個傀儡,她自嘲地搖了搖頭,繞着寂靜無人的迴廊慢慢地踱了起來。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那些奴隸們居住的低矮窩棚(對她來說,那些只能算是窩棚)。三天前,第一次發現她對紆阿那份令人驚異的感情後,她就託詞溜回了後宮,一個人體會那又懼又喜的感覺。

國王的盛宴持續了三天,那班殘忍粗魯的傢伙,就讓紆阿跳了三天的舞。他一定累壞了,盛姬憐憫地想道,現在,所有的大臣和貴族都在呼呼大睡的時候,也許此刻他正痛苦地躺在哪個窩棚中喘息。

彷彿回答她的關切,一聲鳥鳴打破了清晨的寧靜,哀傷纏綿,彷彿一線遊絲浮動在夜空中。然後,輕輕地,宛如青鳥般宛轉的啼唱刺破了低沉的和音,歡樂和痛苦同時纏繞在一個孤獨精靈的歌聲裏,猶如晨曦融合着光和影一般完美。天哪,盛姬又喜悅又痛苦地想道,這不是夜鶯的歡唱,而是一個傀儡令人難以置信的美妙歌喉。他知道她在這兒。

帶着異鄉情調的低沉的喉音輕輕地搖曳着她,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遙遠的過去,想起了一個清冷的早晨,槳葉打碎了水上的晨光;想起了一個燭影搖紅的夜晚,父親把她送入了宮中。她的父親後來如願以償地當上了盛地的領主……

不,不行,盛姬絕望地想,我的心承受不了再多的負荷,我不能再見他了。愛情宛如躲藏着的河流在黑暗中流動。壁龕裏的燭苗靜悄悄地燃燒着,她驚恐地向四處看了看,把頭伸出高臺,向腳下花草掩蓋着的黑暗低聲問道:“紆阿,是你在那兒嗎?”

歌聲戛然而止,一個發顫的聲音回答了:“是我,我的女王。”

我的臉一定像少女一樣發紅,她心慌意亂地想。猶豫了一會兒,她柔聲問道:“紆阿,你爲什麼不去休息?跳了這麼長時間的舞,一定累了吧。”

“我用不着休息……能源……我不知道,”他在黑暗中沉默了一會兒,“我的胸口有個地方跳動得厲害,我不能去休息。主人說過,我是爲了你的快樂而存在的。離開了你,我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他低低地吟誦着:“我不能閉上我的雙眼,我只能讓我的熱淚流淌。”⑥這句話表白一個人的內心所擁有的魔力讓王妃心跳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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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引自亨·海涅《深夜之思》,紆阿肯定讀過它。

“我的心指引我爲你歌唱,把我留在你的身邊吧,我不想爲那些庸俗的貴族舞蹈。我只有十天的能源……十天的生命,讓我用這剩下的七天來陪你一個人,讓你快樂。”

王妃低低地呻吟了一聲,說:“你不應該這樣。”

“您不喜歡嗎?”黑影的聲調裏充滿了悲傷,“那麼說一句話吧,只要一個詞……一個詞,我就可以爲你去死。”

“你會爲她死的!”一個粗暴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盛姬驚恐地轉過身,看見姬滿正滿臉怒容地站在高臺的樓階口處,他暴跳如雷地咆哮:“一個木偶也竟然敢調戲我的王妃,我要讓你和你那該死的魔鬼主人一塊兒粉身碎骨!”

“不!請不要殺死他!”盛姬懇求道。

妒忌的國王奔下高臺,大聲招呼着衛兵。

盛姬探出欄杆外,看見黑影還在那兒沒動。他的聲音依然平靜:“告訴我該怎麼做,我只聽從你的吩咐,也許我死了會更好。”

國王在高臺下憤怒地咆哮着,一羣士兵沿着鵝卵石砌成的通道從遠處跑來,鎧甲和兵刃相互撞擊着,打破了花園裏的靜謐。

盛姬拿定了主意。“快跑,”她低聲囑咐,“從這兒逃走吧!”

傀儡依然留連不捨,他仰着頭問道:“你還讓我再見你嗎?”

盛姬眼角的餘光看見幾名士兵已衝進了內廷,正向着那個膽大包天的冒犯者跑來。“當然,”她說道,“現在,看在大神的份上,快跑吧,爲了你自己。”猶豫了一下,她加了一句,“也爲了我。”

“我這就走,”那位激動的僕人低聲而快速地說着,“燃起你召喚精靈的黑藥粉,我一定會再來……”他轉身向圍牆跑去。王妃驚恐地看着兩個衛兵揮舞着長戈追了上去,可是紆阿用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敏捷和技巧一下子就翻過了高高的圍牆,不見了。

鎬京裏的大搜捕持續了整整三天,國王的衛兵仍然沒有抓到紆阿和他的主人,盡心盡職的衛兵雖然幾次發現了那個逃逸的傀儡的蹤跡,但都被他從容逃走。

負疚的侍衛頭領奔戎對暴怒的國王解釋說:“那個巫師就在我們的眼前消失了,連同他那四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僕人……有七八個人眼睜睜地看着哩;至於那個跳舞的木偶(他說到這兒,平板的臉上流露出一分懼意),他有着豹子一般的敏捷,大象一般的力量,他能空手扭斷我們的銅戟,跑起來超得過最快的戰車。”他最後下了結論,“他不是人類,而是一個紮紮實實的魔鬼小崽子,我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停了停,他偷眼看了看國王的臉色,又補充說:“依我看,他好像受到了什麼禁制,當每次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擰斷我們某個人的脖子時,卻猛然停了手。要是搜捕逼得太緊或禁制解除了的話……”

國王“嘿”了一聲,大步在大殿裏走來走去,臉色陰晴不定。連號稱最精銳的國王衛隊都對付不了一個小小的偶人,這個大膽的傢伙竟敢於留連在京城不走,國王隱隱感到一股逼向王座的不安全感。自從那個不幸的清晨之後,盛姬就只以沉默和流淚來回答他的恐嚇和哀求,他煩躁地來回踱步,終於立定了腳步:“來人,速請盛伯晉京!”

盛姬知道她的丈夫一直在搜捕紆阿,但她一點兒也不爲他擔憂。因爲她從負責搜索的衛隊那裏打探到了紆阿神出鬼沒的消息,她相信自己所愛的人兒擁有的魔力是戰無不勝的。他們知道只有她才能引出紆阿來,姬滿每日裏到她這兒來,或軟語哀求,或大聲恐嚇,她始終無動於衷。宮裏每個人的表情都惶惶不安,她卻彷彿帶着一種惡作劇般的快樂,直到滿頭白髮的老父親跪在她的腳下,用整個家族的存亡興衰來懇求她時,她才猶豫了起來。

“原諒我,紆阿,”她在心中想道,“你終究只是個傀儡,一個還有幾天生命的木偶。我無法爲了你放棄一切。”

第三天夜裏颳起了輕柔的西風,盛姬在重璧臺上點燃了一撮黑色粉末,粉末劇烈地燃燒着,爆發出一簇簇明亮的藍色火焰,如同一隻被束縛住的老虎掙脫了囚籠。一股青煙嫋嫋飄散在風中,有股硫磺的味道瀰漫在空氣裏。

夜色更加濃厚,重璧臺上靜悄悄的,彷彿只有盛姬一個人。他不會來,盛姬慶幸地想。不知爲什麼,卻又有一絲兒失望。

壁龕裏的火焰搖動了一下,盛姬突然轉過身來,看見紆阿就站在高臺長廊的盡頭凝望着她。時間在迴廊間悄悄地流動,是那麼的安靜。有一瞬間,她甚至忘了陷阱的存在,而想跳向前去,撲向傀儡的懷抱。

一匹戰馬在她的身後輕聲長嘶。我幹了什麼,她猛地醒悟。一股可怕的恐懼攫住了她:雖然紆阿註定會死去,但她這一輩子都將無法輕釋背叛他的負疚了。“別過來,”她向着長廊的盡頭喊道,“紆阿!這是個陷阱!”

紆阿轉頭掃了一眼花園裏出現的國王的精兵,他的臉色因爲痛苦而蒼白。“那有什麼關係,”他繼續向王妃跑來,“如果這是你的選擇,那麼就讓我死在你的腳下吧。”

國王咬牙切齒地喊道:“攔住他,殺死他!”

兩百名最精銳的衛士衝了上去,那個赤手空拳的傀儡毫無畏懼地向着這堵青銅盾牌和長戟組成的金屬洪流迎來。大周朝那些最著名的勇士——奔戎、造父,在他的手下如同草把一樣紛紛倒下。傀儡在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不過分地傷害脆弱的人類,愛情的魔力沖掉了永遠不許與人抗爭的禁令。激飛的刀劍像流星一樣射入天空,又發出長鳴墜落在花木叢中。大周朝的衛士們發現自己陷入了這輩子最可怕的一場戰爭中。

最後一聲刀劍的嘆息也寂然了,兩百名失去了武器和戰鬥力的衛士倒在了塵土中。滿懷創傷的痛苦的傀儡一瘸一拐地向王妃走近。

滿臉鐵青的國王一隻手按在劍柄上,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還愛我嗎?”傀儡悄聲問道。

“我愛你。”盛姬回答道,向跳舞的藝人伸出手去。紆阿接過了她的纖纖玉手,跪下來放到嘴邊輕輕一吻,如同一尊青銅雕像般僵硬不動了。

嫉火如燒的國王拔出了那把削鐵如泥的寶劍,砍掉了傀儡的頭。王妃驚叫着閉上了眼,沒有溫熱的血液噴出來,他那漂亮的頭顱下面是一大堆金光閃閃的金屬片,以一種完美的不可思議的複雜聯繫在一起,隨即在風中分崩離析,變成無數的金屬碎片叮叮噹噹地散落在塵埃中。

王妃張開她含淚的雙眼,一塊透明的玉一般的簧片跳上了她的手,精巧地微微顫動着,發出了和紆阿的歌喉一樣動聽但卻是單調的嗡嗡聲。

後記:先秦時代是一個神話的時代,周穆王更是一個充滿了傳奇色彩的人物,這個故事來源於關於他的一個古老的傳說,偃師造人的故事源遠流長……1997年,我在一位神祕的黑袍人那裏找到了一份手稿,他告訴我在幾個世紀以前這份手稿就已經存在了,他只稍微改動了幾個地方。我很懷疑他的說法,可是抓不着他的把柄,文中提到的“撒豆成兵”、“繩技”、“浣鼠”……確實都能在古老的書籍中找到依據,幾個世紀以前,也許它們真的存在過……歷史永遠讓人充滿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