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國文齋>經典詩詞>詩詞集>

送別詩:送東陽馬生序

詩詞集 閱讀(1.32W)

朝代:明代

送別詩:送東陽馬生序

作者:宋濂

原文:

餘幼時即嗜學。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於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以是人多以書假餘,餘因得遍觀羣書。既加冠,益慕聖賢之道,又患無碩師、名人與遊,嘗趨百里外,從鄉之先達執經叩問。先達德隆望尊,門人弟子填其室,未嘗稍降辭色。餘立侍左右,援疑質理,俯身傾耳以請;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禮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復;俟其欣悅,則又請焉。故餘雖愚,卒獲有所聞。

當餘之從師也,負篋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窮冬烈風,大雪深數尺,足膚皸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勁不能動,媵人持湯沃灌,以衾擁覆,久而乃和。寓逆旅,主人日再食,無鮮肥滋味之享。同舍生皆被綺繡,戴朱纓寶飾之帽,腰白玉之環,左佩刀,右備容臭,燁然若神人;餘則縕袍敝衣處其間,略無慕豔意,以中有足樂者,不知口體之奉不若人也。蓋餘之勤且艱若此。

譯文及註釋

作者:佚名

譯文

我年幼時就非常愛好讀書。(因爲)家裏貧窮,(所以)沒有辦法買書來閱讀,常常向藏書的人家去借,親自抄錄,計算着日期按時送還。冬天非常寒冷,硯臺裏的墨汁像冰一樣堅硬,手指(凍得)不能彎曲伸直,也不敢懈怠。抄完後,便馬上跑去還書,不敢稍微超過約定的期限。因此有很多人都願意把書借給我,於是我能夠遍觀羣書。到了成年以後,我更加仰慕古代聖賢的學說,又擔心沒有才學淵博的人同我來往,曾經跑到百里以外,拿着經書向鄉里有道德學問的前輩請教。前輩道德和聲望高,門人弟子擠滿了他的屋子,他不曾把言辭放委婉些,把臉色放溫和些。我站着侍候在他左右,提出疑難,詢問道理,俯下身子,側着耳朵請教;有時遇到他大聲斥責,(我的)表情更加恭順,禮節更加周到,不敢說一個字反駁;等到他高興了,則又去請教。所以我雖然愚笨,但最終獲得學識。

當我外出求師的時候,揹着書箱,拖着鞋子,行走在深山峽谷之中。隆冬時節,颳着猛烈的寒風,雪有好幾尺深,腳上的皮膚都凍裂卻不知道。回到旅舍,四肢僵硬動彈不得。服侍的僕人拿着熱水(爲我)澆洗,用被子裹着我,很久才暖和起來。我寄住在旅舍,旅店老闆每天提供兩頓伙食,沒有新鮮肥美的東西來享用。與我同住別的同學都穿着華麗的衣服,戴着用紅色帽帶和珠寶裝飾的帽子,腰間繫着白玉製成的環,左邊佩戴寶刀,右邊掛着香囊,光鮮亮麗好像神仙一樣;我卻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和他們生活在一起,但我毫無羨慕的心。因爲心中有足以快樂的事情,所以不覺得吃的、穿的享受不如別人。我求學的辛勤和艱苦就是像這個樣子啊!

註釋

[1]選自《宋學士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

宋濂:(1310-1381)字景濂,號潛溪,浦江(今浙江義烏西北),明初文學家。

東陽,地名,在今浙江東陽。

生,長輩對晚輩的稱呼。

序:文體名,這是一篇贈序

[2]餘:我。

[3]嗜:喜歡、特別愛好。

[4]無從:沒有辦法。

[5]致書:得到書。致:得到。

[6]每假借於藏書之家,手自筆錄:每:常常。

假借:同義複合詞。 借。

假,借。

於:介詞,從。

筆:名詞作狀語,用筆。

手:名詞活用爲動詞,動手。

[7]弗之怠(dài):即弗怠之,不懈怠,不放鬆讀書。

弗:不。之:指代抄書。

[8]走:跑。

[9]逾約:超過約定的期限。

[10]以是:因此。以:以爲;是:這樣。

[11]加冠(guān):古代男子二十歲舉行加冠禮,表示已經成人。

後人常用“冠”或“加冠”表示年已二十。

[12]患:擔心。.

[13]碩師:學問淵博的老師。

碩,大。

[14]遊:交往。

[15]嘗:曾經。

[16]趨:趕到。

[17]從鄉之先達執經叩問:拿着經書向當地有道德有學問的前輩請教。

先達:有道德有學問的前輩。叩,請教。

執:拿着

[18]德隆望尊:道德聲望高。

望,聲望,名望。

隆:高。

[19]門人弟子填其室:學生擠滿了他的屋子。

門人、弟子,學生。

填,充。這裏是擁擠的意思。

[20]稍降辭色:把言辭放委婉些,把臉色放溫和些。

辭色,言語和臉色。色:臉色。

[21]援疑質理:提出疑難,詢問道理。

援,提出。

質,詢問。

[22]俯身傾耳以請:彎下身子,側着耳朵(恭敬地)請教(表現尊敬而專心)。

以:連詞,而,來。

[23]或:有時。

[24]叱(chì)咄(duō):訓斥,呵責。

[25]色愈恭:表情更加恭順。色:表情。 恭:恭敬

[25]至:周到。

[26]復:這裏指辯解,反駁。

[27]俟(sì):等待。

卒:最終。

[28]負篋(qiè)曳屣(yè xǐ):揹着書箱,拖着鞋子(表示鞋破)。

曳:拖。

篋:書箱。

屣:鞋。

[29]窮冬:隆冬。

[30]皸(jūn)裂:皮膚因寒冷乾燥而開裂。

[31]舍:指學舍,書館。

[32]支:通“肢”,肢體。

[33]媵(yìng)人:這裏指服侍的人。

[34]湯:熱水。

[35]沃灌:洗浴。沃,澆水洗(四肢)。灌通“盥”。

[36]衾(qīn):被子。

[37]擁:蓋着。

[38]而:表承接。

[39]乃:才。

日再食(SI):每天供應兩頓飯。再:兩次。

[40]寓逆旅:寄居在旅店裏。

寓,寄居。

逆,迎。

逆旅,旅店。

[41]被(pī)綺(qǐ)繡:穿着漂亮的絲綢衣服。

被,通“披”,穿着。

[42]朱纓:紅色的帽帶。

纓:帽帶。

[43]腰:腰佩。

腰,名詞作動詞。

[44]容臭(xiù):香袋。

臭,氣味,這裏指香氣。

[45]燁(yè)然:光彩照人的樣子。

[46]縕(yùn)袍敝(bì)衣:破舊的衣服。

縕,舊絮。敝,破舊。

[47]略無慕豔意:毫無羨慕的意思。

略無:毫無。

慕豔,羨慕。

[48] 以中有足樂者,不知口體之奉不若人也:因爲內心有足以快樂的事(指讀書),不覺得吃的穿的不如別人。

中:內心。

口體之奉:指吃的穿的。

[49]蓋:句首發音詞。

賞析

作者:佚名

宋濂少時勤苦好學,元時曾受業於文豪吳萊、柳貫、黃之門,得其薪傳。於書無所不窺;自少至老,未嘗一日釋卷,故學識、文才俱登峯造極。及事明太祖,凡國家祭祀、朝會、詔諭、封賜之文,多出其手。相傳明太祖嘗以文學之臣問於劉基,基對曰:“當今文章第一,輿論所屬,實在翰林學士臣濂,華夷無間言者。其次臣基,不敢他有聽讓。”(《跋張孟兼文稿序後》)當時日本、高麗使臣來京朝貢者,每問“宋先生安否”,且以重金購其文集而歸。著有《宋學士集》《宋文憲全集》並行於世。宋濂文雍容高華,醇厚演迤,而多變化。《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謂:“濂文雍容渾穆,如天閒良驥,魚魚雅雅,自中節度。”劉基於其所著《宋景濂學士文集序》中引歐陽玄贊濂之言曰:“先生天分極高,極天下之書無不盡讀;以其所蘊,大肆厥辭。其氣韻沈雄,如淮陰出師,百戰百勝,志不少懾;其神思飄逸,如列子御風,飄然騫舉,不沾塵土;其詞調清雅,如殷卣周彝,龍紋漫滅,古意獨存。其態度多變,如晴霽終南,衆騶前陳,應接不暇,非具衆長,識邁千古,安能與此!”他在文學上主張崇實務本,“必有其實,而後文隨之”;強調“隨物賦形”、“人能養氣則情深文明,氣盛而化神”(《文原》)。篇章有《秦士錄》《王冕傳》《胡長孺傳》《李疑傳》《環翠亭記》《看鬆庵記》等,《送東陽馬生序》也是他的代表作之一。

敘自己“爲學之難”,先揭示“嗜學,家貧”的主客觀情況。“嗜學”,有強烈的讀書願望,濃烈的讀書興趣,而“家貧”則無力購書,無資聘師,無法結友。在這種處境下,唯有靠自己的“專心”、“勞苦”予以克服。作者先敘無書之苦。“家貧,無從致書以觀”,好讀書卻買不起書,只有走借書之途。再寫借書之難,借來的書,不能污損,不可久待,只有“手自筆錄,計日以還”。爲了不逾約,即使是“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也“弗之怠”,仍要“筆錄”。複寫求師之艱。先寫“從鄉之先達執經叩問”,“嘗趨百里外”求教,不辭勞苦。鄉賢因門人弟子衆多,對他“未嘗稍降辭色”,他不因冷遇而灰心,不因疏淡而反感,相反的卻是“俯身傾耳以請”;甚至會遇到“叱咄”,而他卻“色愈恭,禮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復”,“俟其欣悅,則又請焉”。鄉先達的態度愈差,他的態度卻愈敬,可見求知的心誠。再寫外出從師的“勤且艱”。“負篋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窮冬烈風,大雪深數尺”,道路、環境、季節、氣候,都極惡劣,而他“足膚皸裂”、“四肢僵勁”,則置天寒地凍於不顧,山高路遠而不管。對於衣、食、住也不講究。寄居旅舍,一天兩頓飯,無甘美肥鮮;一身粗布破袍,無光鮮錦繡。作者於前面以環境的惡劣突顯其堅苦不移,這裏則以“燁然若神人”的紈絝子弟爲對比,反襯其獨得其樂。正由於如此,不計客觀條件的艱苦,執着追求,虛心求教,他才能“遍觀羣書”,而列於君子之列,居天子之側,四海稱其姓氏。從封建社會的“學而優則仕”的觀點看,宋濂可謂學有所成的了。接着寫諸生學習條件優裕而懈怠,迴應上文,又明揭意圖。作者仍然從食、住、書、師四個方面予以對比。太學生無衣食之患,相反的是鮮服美食;高堂大廈,羣書畢集,師隨左右,不像自己當年的學習,有“凍餒之患”、“奔走之勞”、“求而不得”之苦,可是條件好了,卻有“業有不精,德有不成”者。條件的優裕和效果的不佳又形成對照。作者在充分比照的基礎上其理穎然而出:“非天質之卑,則心不若餘之專耳,豈他人之過哉!”顯示了不容置辯的力量。最後一節文字寫作這篇序的目的:“勉鄉人以學”。作者和馬君則系同鄉關係,又是位勤奮好學的青年,加之以長信爲進見禮,言和色夷,是個流輩稱其賢的“善學者”,因而才誠懇地以“爲學之難以告之”。由於文中是以個人的經歷和體會爲例證的,因而要申說一下無“誇際遇之盛而驕鄉人”的意思。作者在行文中也一直注意防止驕矜之意,寫向人請教,說“餘雖愚,卒獲有所聞”,稱自己“今雖耄老,未有所成”,以及“幸預”、“綴”、“謬稱”等謙讓之辭,純然是長者之風,學者之範。

作者勖勉後生馬君則,語重心長,寓理於事,其事一爲己事,一爲人事。敘己事,娓娓動聽;述人事,頭頭是道。以己事與人事相比照,其理煜然。人事即爲太學生事,馬生系太學生中之一員。但又不同於一般的太學生,是個“用心於學甚勞”的“善學者”,因而具有勸勉的基礎,否則也不必如此諄諄告誡。這篇勸學篇,因爲作者現身說法和嚴密對比,事繁而不蕪。語簡而意昭,不愧是宋濂的力作之一,也是明文中的佼佼者。

宋濂不僅學識豐贍,文才彪炳,而且政治經驗富足,馬生原是個用心於學的人,也已取得了一定的成績,那作者又爲何還要如此教誨?作者不說太學使人養尊處優,不求上進,而講條件優越,要充分運用。這是因爲他深知朱元璋登上寶座後一直妒賢嫉能、殺戮功臣,以鞏固其統治。他的親信謀士、開國功臣劉基就死於朱元璋的陰謀,開國元勳徐達、太師韓國公李善長、中丞塗節、吏部尚書詹徽、開國公常升等都被朱元璋以各種藉口而殺害。宋濂可謂知時識世,在朱元璋大清洗之前就告老還鄉,退居林泉。他這次“朝京師”,馬生“撰長書以爲贄”,對他加以讚頌,他爲了避免朱元璋的疑忌,在贈序中不講爲國爲民之類的涉嫌的話,而講萬年百處可說的讀書問題。談讀書,還不忘讚揚一下太學,對皇帝主辦的學校條件說了一番好話。從這裏可見宋濂不僅飽有學識,而且老於世故。宋濂雖然如此小心謹慎,可是後來他的孫子與一案有牽,最後也誅及了他。

點評:欲得真學問,須下苦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