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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曉莊簡介

中國文學名人 閱讀(2.47W)

“非典”時期穿梭於兩岸三地

龔曉莊簡介

作者:龔曉莊

春天是萬物復甦的季節,是生命的季節。2003年的春天卻頗帶有幾分殺氣,“非典型性肺炎”的陰霾籠罩着澳門——我工作和居住的城市,籠罩着臺北——我所屬的澳門航空公司最大的分公司所在地,也籠罩着北京——我生於斯、長於斯、永遠令我夢牽魂縈的故鄉。

作爲執行“一機到底,溝通兩岸”飛航任務的澳門航空公司的公關及宣傳經理,被朋友們戲稱爲“空中飛人”的我,經常在澳門—內地—臺北之間飛來飛去,即使是在“非典”的陰霾之中。

臺北——

每次到臺北出差,都有一種莫名的興奮。

從機場到市區的高速公路邊,鬱鬱蔥蔥的羣山綿延起伏,只有司機不慌不忙的臺灣腔的國語才提醒我:這不是飛馳在前往八達嶺的高速公路上。

臺北鱗次櫛比的高樓頂上熠熠閃爍的霓虹燈廣告,品牌、色彩與北京的絕無二致,只是繁體字而已。

忠孝路一帶高大的喬木、寬闊的馬路,總是使我想起進入21世紀的廣州。

故宮博物院中美輪美奐的瓷器,第一次見到那麼多的瑪瑙紅、翡翠綠、孔雀藍,豔麗得至今仍然歷歷在目。在清朝初年報捷的兵書上,佈滿了紅色的“好!”“此地增派一千人”之類的字樣,我不禁把臉緊緊地貼在展櫃的玻璃上,畢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親眼看康熙皇帝御批的文件。

鶯歌街道上的陶器店,一間比一間精緻,令人眼花繚亂。挑中了一條古色古香的陶藝項鍊,“在項鍊墜裏滴一滴香精吧,勿忘我香型的,爲自己,也爲朋友……”銷售小姐的話語那麼輕、那麼甜。

成品書店汗牛充棟的圖書,摩肩接踵、卻又悄然無聲的人羣,看着坐在牆角邊聚精會神看書的孩子,不禁想到了童年時代躲在書店櫃檯後邊的我,那種“蹭”書看時略帶愧疚的得意肯定是相同的。

德高望重的教授悠悠地衝着清香的高山茶,緩緩地談着,淡淡地笑着,瞬間,好像我成了盧溝橋事變之前的林道靜。

充滿葡國風情的澳門總是給我“異域文化”的感覺,而臺北濃濃的中國傳統文化的情調纔給了從小在父母身邊飽受古典文學薰陶的我一種歸屬感。

4月中旬,“非典”在海峽兩岸日益猖獗,爲了讓在非常時期不得不跨越海峽飛行的臺商能夠安心旅行,我們澳門航空公司在海峽兩岸首創了旅客可以在澳門中轉不下機的“健康專機”。爲此,我在4月12日飛往臺北,參與臺北分公司組織的大型新聞發佈會。

在去下榻酒店的路上,我照例給北京的女兒撥通了電話,報告已經平安落地。

女兒在電話的那一端神祕兮兮地說:“媽媽,別告訴姥姥你去臺北了。”“爲什麼?”我嚇了一跳。“大家都說臺灣的‘非典’很嚴重。”我哈哈大笑起來:“臺灣到今天才有23個確診病例,可是臺灣有2300萬人口呢!你看,現在滿街都是人,沒有什麼戴口罩的,告訴姥姥,千萬別擔心!”

那個在臺灣的週末,一切都是那麼平靜、祥和,在海峽對岸肆虐的“非典”暫時還沒有對寶島產生太大的影響。晚上,頗具學者風度的臺灣分公司總經理說要帶我到西門町去吃上海菜。

我們在中山堂廣場下了車,走進了一條窄窄的巷子,感覺很像澳門三盞燈一帶,巷子寬不過兩三米,曲曲彎彎的,兩邊都是兩三層的樓房,樓房的老舊使小巷顯得更加幽深。“隆記小菜”四個古樸的字赫然豎寫在白色大招牌上。單開的店門不太起眼,門口小小的櫥窗裏擺着一盆盆家常小菜。

餐桌椅都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服務生是幾位中年婦女,穿着很家常的衣服,素面朝天,略顯憔悴的臉上帶着微笑,那是隻有做了母親的女人才會有的笑容,讓人覺得心裏暖暖的。在臺灣頗吃過一些極爲精緻的餐館,沒有想到,在臺北繁華的市中心還有這樣質樸的、與內地70年代遺風極爲相似的小菜館。

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山珍海味,烤麩、炒黃豆芽、醃篤鮮……味道之地道,好像就是在老上海吃風味小館。特別是隆記的招牌菜飯,對於越在澳門吃粵菜越想內地風味的我來說,那個香呀,真是……香極了!

茶足飯飽,和好友來到國家劇院廣場散步。紅柱子、大屋頂,很有氣派的仿古建築,十足的中國傳統。寬大的門廊裏,一羣少男少女在跳街舞。

廣場上幾乎空無一人,只有我們兩人伴着街舞火熱的音樂漫步。

不知不覺,我們走出了廣場,國家劇院白色的圍牆間或裝飾着灰藍色的各式小窗。不知設計者是受了頤和園臨湖迴廊建築風格的影響,還是個《紅樓夢》裏大觀園透花窗、白粉牆設計理念的愛好者,反正長長的、彷彿沒有盡頭的圍牆給了我二者兼而有之的感覺。

馬路對面是住宅樓羣,寬大的窗子,寬大的陽臺,透過各式窗簾映出的燈光,或明或暗,都是同樣的溫馨。款式新穎的住宅大樓令我想起了日內瓦或者哥本哈根的新型住宅區。

這就是臺北,創新與懷舊經常手牽手地翩然而至。中國文化的傳統處處可見,而在這處處可見的傳統中,又總可以發現星星點點的創新。也許這就是臺北的迷人之處吧?

4月14日下午,我們的新聞發佈會在西華飯店如期舉行。從臺灣最有影響的電子、平面媒體踊躍參加的狀況,可以感到,在受“非典”影響航空市場一片低迷之中,有一間航空公司能以積極的態度提供服務,敏感的新聞界的反應是多麼強烈。

4月下旬以後,臺灣的“非典”情況日益嚴峻,我也暫時不能去臺灣出差了。海峽阻隔不住我,因爲我服務的公司有間接直航的優勢,“非典”卻把我和好友隔在了海峽兩岸。在“非典”的日子裏,我們經常通過電話互相鼓勵:在最困難的時候堅持下去,爲了公司,也是爲了自己。

澳門——

4月14日的新聞發佈會上,在一個問題上我受到不少記者的“圍攻”:爲什麼澳門沒有“非典”?

我不是科學家,在媒體一連串“爲什麼”面前,我的回答有點語無倫次。倒是一位有心的女記者幫我做了個總結:你幾次提到澳門的空氣非常好,這是不是澳門到目前爲止沒有一個確診病例的原因呢?

也許是吧。

澳門是個“袖珍城市”,我住的氹仔島總共不到6平方公里。我的公寓位於市中心的住宅大樓第34層。晚上,迎着徐徐吹來的海風,向下望去,黃色的路燈像一串金珠描出了新大橋的輪廓,恍惚之間,鋼筋混凝土的大橋好像變成了水晶做的。海面上星星點點、緩緩移動的小星星是漁船,快速前進的大星星是往來於港澳之間的輪渡——“噴射飛航”。極目遠眺,對面的青山在夜間變得黑蒼蒼的。就在那黛色的山背後,間或地徐徐飛出一架飛機,紅燈、白燈,一閃一閃,那是我們的晚班飛機出發去臺灣了。天氣晴朗的時候,在山與海的交界處,一條細細的燈光,朋友說,那是香港大嶼山機場。

也許住得太高了吧,這一切幾乎都像無聲電影一樣,靜靜地呈現在你的面前。

勞累了一天,還有什麼能夠比在清新的海風中欣賞這一切更能令人放鬆的呢?

也許是天氣越來越熱的緣故,也許有在“非典”時期多呼吸新鮮空氣的潛意識,最近,如果晚上有朋友聚會,我經常會建議:咱們去聽海吧!

我最鍾愛的能夠聽海的餐廳,就是竹灣酒店的露天餐廳。

酒店位於澳門的第二個離島——路環。車沿着蜿蜒的盤山公路飛馳,雖然距澳門市中心不過二十分鐘的車程,與霓虹燈閃爍、車水馬龍的澳門半島不同,與遍佈住宅大廈組成的城市之林的氹仔也不同,路環完全是一派自然風光。尤其到了夜晚,路邊山上只有一片片望不到盡頭的樹林,除了偶爾疾馳而過的車輛之外,周圍幾乎沒有人煙;除了路燈之外,也沒有其他燈光。這時的樹林如同原始森林一樣顯得莽莽蒼蒼,這時的山也好像是崇山峻嶺一般。如果不是車下的路況非常之好,真有點“侏羅紀公園”的味道。

去竹灣酒店的路口非常不起眼,稍不留神就會錯過。酒店位於臨海的山坡上,只有二三十個房間,頂樓的平臺就是餐廳。餐廳供應葡式菜餚,最可口的是煎龍俐魚、燒葡國香腸。不過,我覺得,餐廳最宜人之處是名副其實的聽海。

晚上,餐廳下面的大海消失在黑暗之中,拼命睜大眼睛也只能看見海浪衝刷沙灘的那一道白線。唯一能讓你體會到大海就在咫尺之遙的,只有那無休無止的濤聲。在這亙古不變的自然之聲的“背景音樂”之中,在搖曳的燈光之下,不那麼美的,變得很美,不那麼容易被寬容的,也沒有理由不去寬容了。

4月20日,澳門一位女售貨員被發現爲疑似病例。4月22日晚上,我正在陪朋友購物,手機響了,是澳門電訊發出的資訊:經過檢測,女售貨員被確認未患“非典”,澳門仍然保持了“非典”個案爲零的紀錄!

看到這條資訊,我高興得跳了起來,第一個就撥通了澳門特區政府衛生局疾病預防控制中心主任湯醫生的電話,連聲向他表示祝賀,並且請他轉告病人加油!儘管我說的話並不合邏輯,湯醫生還是連聲對我表示感謝。隨後,我站在商場門口,一口氣撥了無數電話,給公司駐臺北、上海、廈門航站的經理們,給公司的老闆們,給在北京的媽媽和女兒,給許多的朋友……第一句話都是:“澳門沒有‘非典’!”

這一大通電話打完之後,我才慢慢地冷靜下來,忽然之間,我發現,我的心、我的感情已經深深地與澳門連在一起了。看着明亮的街燈,看着街燈下漫步的人們,看着五光十色的商店,看着街心大樹上閃閃爍爍的裝飾燈,不經意之間,在澳門已經工作了兩年多了,這裏的一切都已經變得如此之熟悉,我已經不再是從北方飛來的過客。如果這裏發生什麼不幸,我會非常非常難過,如果有一天突然離開這裏,我也會非常非常難過。

5月10日,澳門終於發現了第一例“非典”病人,這是一位在廣東居住的澳門人,是在吃退燒藥“闖關”進入澳門之後被收治的。來到辦公室,一向靦腆文雅的澳門女孩子們都在憤怒地譴責這個病人沒有公德,“如果他打個電話回來,一定會派救護車接他,給他治病,因爲他是澳門人啊!”從她們激烈的態度中,我再一次發現了澳門人的善良和寬容。

的確,在廣東、香港兩個疫區之間生活的澳門人在“非典”時期的態度一直非常平和。就是“非典”在香港、廣州最爲肆虐的時候,澳門也沒有關閉過邊界。4月18日至21日復活節假期時,澳門的大街小巷依然有許多香港遊客。我的辦公室裏有兩位家在香港的員工,一個家中有三歲的兒子,一個雙親已過耄耋之年。兩個人每個週末必須回香港。就是香港“非典”最猖獗的時候,辦公室沒有任何同事認爲他們不應當在週末回家,倒是這兩個同事很自覺地帶着口罩上班。也許老天爺看重澳門人的善良,作爲獎賞,“非典”才一直在澳門沒能興風作浪。

儘管如此,“非典”還是極大地衝擊了澳門的經濟,作爲在海峽兩岸間接直航的澳門航空公司首當其衝地受到嚴重衝擊。5月上旬,公司的客運量已經降到歷史最低點,公司每天都在失血。

一個週末,我和幾個年輕的同事決定要振作一下,在澳門旅遊觀光塔看完電影,我們商量着要徒步穿過澳門大橋回家。

幾個小弟弟、小妹妹看着我後跟足足有九公分高的拖鞋,有點兒擔心。“如果我們能夠堅持走過大橋,公司就一定有希望!”於是,我們說着、笑着上路了。

走到橋的最高點,我站住了。憑欄遠眺,海風獵獵,我的披肩飄飄,真有點《泰坦尼克號》的味道,只是在我背後的不是英俊的傑克,而是我將與之榮辱與共的親愛的澳門。

我們用55分鐘走完了將近三公里長的澳凼大橋。站在橋頭氹仔一邊,回首遙望,蜿蜒的大橋像一條金黃色的巨龍,蓄勢待發。我在心中默默地祝福:願我們澳門航空公司、我們的澳門會衝過這最困難的時刻,再次騰飛。

北京——

隨着“五一”假期的臨近,北京的“非典”局勢日益嚴峻。七十六歲的老母親和懂事的、不滿十六歲的女兒輪流打電話來,勸說我不要回北京了。每次,我的回答都很簡單:“北京有我的母親,有我的女兒,放假的時候我不回北京,還能去哪兒?”

在回北京的飛機上,我興高采烈。遊子還鄉,哪有不高興的?

我和女兒漫步在北京的街頭。我的故鄉,我的北京從來沒有這麼美麗過。街頭到處是鮮豔的杜鵑花,那麼多的鮮花,奼紫嫣紅。薰風吹拂着路邊的綠樹,青翠欲滴。藍天,湛藍湛藍;白雲,輕輕的,軟軟的,透明的。我久違了的北京的藍天白雲喲!

可是,街上人跡寥寥,車也很少,全然沒有了往日的熱鬧。看着每天公佈的發病人數,聽着外地對北京人不得已而採取的防範措施,我的心很疼,在爲我的家鄉滴血。看着我們大院門口認真執行北京市政府“人自爲戰”方針、一絲不苟檢查出入證件的警衛小夥子,看着每天按時給我們樓道打掃、消毒的姑娘們,看着我走過的異常乾淨的大街小巷,信心也油然而生:如此周密、細心的防護措施,我的媽媽、我的女兒、我在北京的朋友們、我的北京,應該、也一定是安全的。

四天之後,我回到了澳門,帶着對母親、對女兒、對故鄉無盡的牽掛。

日復一日,我每天早晨看中央一臺的《東方時空》,每天下午察看新浪網的疫情通報。在遠方遊子的眼中,日益下降的病例不是幾個簡單的資料,從中能夠得到多少鼓舞和力量

願我能夠早日再次在兩岸三地無憂無慮地飛翔!

願兩岸三地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