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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年不滿百》原文、翻譯及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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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詞作者

《生年不滿百》原文、翻譯及賞析

佚名(漢)

原文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

  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

  爲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

  愚者愛惜費,但爲後世嗤。

  仙人王子喬,難可與等期。

《生年不滿百》是產生於漢代的一首文人五言詩,是《古詩十九首》之一。此詩感慨人生苦短,勸人通達世事,及時行樂,不必爲那些毫無益處的事而日夜煩憂,並諷刺了那些貪圖富貴者不懂得領悟人生的愚昧無知,同時也表現了人生毫無出路的痛苦。詩的前四句極言人生短暫,主張人應當及時行樂;後六句進一步遊樂人生中的三種主張:要及時、不惜費、不要企慕神仙。全詩思路清楚,層層推進;對比明確,達意深刻;用典恰當,意蘊深厚。《生年不滿百》整首詩充滿了對人世歡樂的追求留戀,甚至還指斥企慕神仙(王子喬)的虛妄。

翻譯:

人生只有短短的數十載歲月,卻常常懷有千萬年的憂愁。

及時行樂卻怨白晝短黑夜長,那爲何不執火燭夜晚遊樂?

韶光易逝太匆匆行樂要及時,時不我與又怎可等到來年?

愚笨的人錙銖必較吝嗇守財,死時兩手空空被後人嗤笑。

像王子喬那樣駕鶴昇天成仙,這樣的事情難以期待成真。

賞析:

這首詩,和《東城高且長》《驅車上東門》兩篇用意略同。詩中強調的是及時行樂的思想。

人生價值的懷疑,似乎常是因了生活的苦悶。在苦悶中看人生,許多傳統的觀念,都會在懷疑的目光中轟然倒塌。這首詩即以鬆快的曠達之語,給世間的兩類追求者,兜頭澆了一桶冷水。

首先是對吝嗇聚財的“惜費”者的.嘲諷,它幾乎佔了全詩的主要篇幅。這類人正如《詩經·唐風·山有樞》一詩所譏刺的:“子有衣裳,弗曳弗婁(穿裹着);子有車馬,弗馳弗驅。宛其死矣,他人是愉”——只管苦苦地聚斂財貨,就不知道及時享受。他們所憂慮的,無非是子孫後代的生計。這在詩人看來,簡直愚蠢可笑:“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縱然你能活上百年,也只能爲子孫懷憂百歲,這是連小孩都明白的常識;何況你還未必活得了百年,偏偏想憂及“千歲” ,豈非愚不可及!開篇落筆,以“百年”“千年”的荒謬對接,揭示那些活得吝嗇的“惜費” 者的可笑情態,真是妙不可言。接着兩句更奇:“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遊”者,放情遊樂也。把生命的白晝,盡數沉浸在放情遊樂之中,已夠聳人聽聞的了,詩人卻還“苦”於白晝太“短”,竟異想天開,勸人把夜晚的臥息時間,也都用來行樂,真虧他想得出來!夜晚黑燈瞎火,就不怕敗了遊興?詩人卻早備良策:那就乾脆手持燭火而遊!——把放情行樂之思,表述得如此赤裸而大言不慚,這不僅在漢代詩壇上,就是在整個古代詩歌史上,恐怕都算得上驚世駭俗之音了。至於那些孜孜追索於藏金窯銀的守財奴,聽了不更要瞠目咋舌?這些是被後世詩論家嘆爲 “奇情奇想,筆勢崢嶸”的開篇四句(方東樹《昭昧詹言》)。它們一反一正,把終生憂慮與放情遊樂的人生態度,鮮明地對立起來。

詩人似乎早就料到,鼓吹這樣的放蕩之思,必會遭到世俗的非議。也並非不想享受,只是他們常抱着 “苦盡甘來”的哲學,把人生有限的享樂,推延到遙遠的未來。詩人則斷然否定這種哲學:想要行樂就得 “及時”,哪能總等待來年?爲何不能等待來年?詩中沒有說。其弦外之音,卻讓《古詩十九首》的另一首點着了:“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安知你“來茲”不會有個三長兩短,突然成了 “潛寐黃泉下,千載永不寤”的 “陳死人”(《驅車上東門》)?那時再思享樂,豈非晚矣!這就是在詩人世間 “及時”行樂的曠達之語後面,所包含着的許多人生的痛苦體驗。從這一點看, "惜費"者的終日汲汲無歡,只想着爲子孫攢點財物,便顯得格外愚蠢了。因爲他們生時的 “惜費”,無非養育了一批遊手好閒的子孫。 當這些不肖子孫揮霍無度之際,難道會感激祖上的積德?也許他們倒會在背底裏,嗤笑祖先的不會享福! “愚者愛惜費,但爲後世嗤”二句,其嘲諷辭氣之尖刻,確有對愚者的確良 “喚醒醉夢”之力。

全詩抒寫至此,筆鋒始終還都針對着陸 “惜費”者。只是到了結尾,才突然 “倒卷反掉”,指向了人世的另一類追求:仰慕成仙者。對於神仙的企羨,從秦始皇到漢武帝,都幹過許多蠢事。就是漢代的平民,又何嘗津津樂道於王子喬被神祕道士接上嵩山、終於乘鶴成仙的傳說?在漢樂府中,因此留下了“王子喬,參駕白鹿雲中遨。下游來,王子喬”的熱切呼喚。但這種得遇神仙的期待,到了苦悶的漢末,也終於被發現只是一場空夢(見《驅車上東門》:“服食求神仙,多爲藥所誤。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所以,對於那些還在做着這類“成仙”夢的人,詩人便無須多費筆墨,只是藉着嘲諷“惜費”者的餘勢,順手一擊,便就收束:“仙人王子喬,難可與等期!”這結語在全詩似乎逸出了主旨,一下子岔到了“仙人”身上,但詩人之本意,其實還在“喚醒”那些“惜費”者。只輕輕一擊,即使慕仙者爲之頸涼,又照應了前文“爲樂當及時”之意:收結也依然是曠達而巧妙的。

這樣一首以放浪之語抒寫“及時行樂”的奇思奇情之作,似乎確可將許多人們的人生迷夢“喚醒”;有些研究者因此將這類詩作,視爲漢代“人性覺醒”的標誌。但仔細想來,“常懷千歲憂”的“惜費”者固然愚蠢;但要說人生的價值就在於及時滿足一已的縱情享樂,恐怕也未必是一種清醒的人生態度。實際上,這種態度,大抵是對於漢末社會動盪不安、人命危淺的苦悶生活的無力抗議。從毫無出路的下層人來說,又不過是從許多迷夢(諸如“功業”、“名利”之類)中醒來後,所做的又一個迷夢而已——他們何嘗真能過上“被服紈與素”“何不秉燭遊”的享樂生活?所以,與其說這類詩表現了“人性之覺醒”,不如說是以曠達狂放之思,表現了人生毫無出路的痛苦。只要看一看文人稍有出路的建安時代,這種及時行樂的吟歎,很快又爲憫傷民生疾苦、及時建功立業的慷慨之音所取代,就可以明白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