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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的佩蘭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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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的佩蘭葉

爺爺的佩蘭葉
陶近涓
偶然一次去錦溪,聆聽了文昌閣的幽遠鐘聲,獵奇了民間博物館的珍奇古玩,也坐船去了傳說中的陳妃水冢。小小木船穿過水麪寬闊的菱蕩灣,正是中午的光景,一羣鄉村的男孩子正在湖中戲水,那份活潑的熱鬧和無憂的自在真讓坐船的人以爲,回到了農業社會的那個童年……傍晚,在夕陽只剩下餘輝的時候,盛夏的暑氣還沒完全消退,全村的孩子們便迫不及待在村後那條清澈的小河裏聚會,摸螺獅撿貝殼打水仗,以洗澡的名義進行,每晚把小河鬧騰得沸反盈天。直到夜幕降臨還有個把頑皮的孩子沒有上岸,就有生氣的大人舉了竹竿去收掇,細長的竹竿在湖中喚起一聲聲討饒和一片片水花……年華似水,十多年,這樣的情景已不復存在,難得昨日再現,實在招人懷舊。
小船泊在一條窄窄的水巷裏,有人要臨時上岸買工藝品,擅長唱山歌的船孃停下了櫓,我便悠閒地坐在船頭張望。水巷的兩邊都是老房子,臨着水枕着河,和周莊烏鎮同裏他們一個樣。一轉身,對面窗臺上的一個破臉盆滑過我的眼簾——臉盆裏居然種着佩蘭葉,嘿,那是爺爺的佩蘭葉。
爺爺的佩蘭葉茶,那是我小時候喝過的最好的飲料。隔着數十年的時間和空間,偶然的看到了只留存在幼時記憶中的佩蘭葉,便突然的想起了爺爺。爺爺去世很多年了,我還記得母親講的爺爺小時候的故事。說爺爺小小年紀就成了孤兒,後來伯父伯母把他接到自己家當成親生兒子,而自己的兩個女兒卻都嫁了出去,所以爺爺的家,也就是我們這個家,其實是爺爺的伯父家。爺爺家很窮,讀不起書,隔壁同姓的大地主家有個兒子年紀與爺爺相仿,家裏特意蓋了私塾請了先生教他念書,爺爺就悄悄在窗外偷聽偷學,這讓他認了不少字。有錢人家的孩子大都是虛度光陰荒廢學業的,所以當有人在牆上寫着“***吃屎”的字樣時,地主的兒子竟然不認得,還是爺爺念給他聽的。這個故事怎麼都像王冕小時候刻苦學畫一樣,但我是信的,因爲爺爺的確聰明,的確認字。冬天時,爺爺坐在南廂房裏,腰際拴着長長的裹裙,上面是一隻鋥亮的銅腳爐,隱約冒着縷縷青煙。爺爺拿出毛筆,寫一個大大的字教我念,我好奇的睜大了眼睛。村上同齡小孩的爺爺,鮮有識字的,這讓我很自豪。雖然後來據父親說,其實爺爺的字寫得一般,因爲父親的毛筆字在鎮上有點小名氣,他也是自學成才,經常寫個廠名店名給喜事人家做帳房先生什麼的,但我已無從考究了,在我的記憶中,我們家果真有寫字天賦,從爺爺起就寫得一手好字,真棒。
爺爺在四十多歲的年紀就不做農活了,他有嚴重的哮喘,一咳起來上氣不接下氣。所以爺爺就常坐在小屋裏折折毛豆稈、玉米稈或者油菜稈,挫挫草繩,劈劈柴火,做做掃把,做些輕便的活兒。爺爺用蘆粟頭做的掃把結實漂亮,掃起地來順手省力,比起街上小店粗製劣造的貨品,簡直算是精品。爺爺去世後,每次不得不用掉了一地屑的掃把掃地,總是懷念爺爺做的掃把。爺爺還種佩蘭葉,種了滿滿一個破臉盆,青綠的葉子,紫色的小花,在風裏搖曳着清新的香氣。這種草其實是一種茶葉,但不用經過烘焙晾曬。爺爺先燒好一鍋開水,倒進紅陶的鉢頭裏,摘五六片佩蘭葉葉子,洗一洗丟進去,嫩綠的葉子浮在水面上,頃刻間奇蹟出現了,白開水頓時呈現出紅褐色,一股氤氳的茶香四溢出來……我上國小時每天中午回家吃飯,總是先喝上幾大碗涼好的佩蘭葉茶,趕路的緊張與疲勞一掃而光,放下碗,心中長舒一口氣。吃晚飯,再用那個綠色的塑料水壺裝一壺去。中午趴在課桌上午睡完,大家都打開各自的水壺喝口水,有人帶酸梅湯,有人帶桔子汁,還有人帶白開水,只有我的大家猜不透,有說紅糖湯的,有說高級咖啡的,聞一聞是一股紅茶香,嘗一口,甜津津的非常解渴。那時我們班的班長因爲他爸是學校的老師,他總是利用班長的權力免費享用我們這些農村孩子自帶的茶水,我經常委屈的看着他打開我的水壺,把佩蘭葉茶倒在壺蓋裏,咕嘟咕嘟一飲而盡,我只好先咽一口口水潤潤喉,並且祈禱,但願他還能給我留一半。
很多年過去了,爺爺走了,佩蘭葉茶也消失了,然而縱然嘗過世間所有的飲料,都比不上爺爺的佩蘭葉茶,人的一生,所有的記憶,都及不上童年時光的美好。是以此文,訪問童年,懷念爺爺。
2003年8月19日凌晨寫於書房

※本文作者: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