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是揹着行囊，操着異地口音的人，他們的行色匆匆，走走停停，目光尋尋覓覓，有些欣喜，有些茫茫然，入眼的都是風景，又似乎都不是所想要的。我也是他們中的一員，是這個城市的訪客，今天，我的腳步也將在這裏停泊，只是爲了獲得浮光一瞥。
曾經賦予這座城市無數的期待，那是一些地名和人名所引起的，關於風景，關於歷史，關於文化的許多憧憬，比如滇池、翠湖，金馬碧雞坊，比如蔡鍔、唐繼堯、聞一多……所以我來，來揮霍我的熱情，我的時間，驗證一個想象的真實與否。而如今，它真實地坦露在我的面前，一覽無餘，卻又是那樣的陌生。
世博園，倚着山斜斜地躺着，敞開流彩溢翠的胸膛，賣弄着風情。寬敞漫長的甬道延伸到山腳，寥落的遊客給人一種熱鬧不再的感覺。是繁華過後難以爲續？中國館、世界館，一處處堆積着縮微的景觀，似乎是要容納整個中國、整個世界，然後，昆明，你容納的了麼？似曾相識的眉眼，何曾有令人心動的神韻？說到底，不過一個糟糕的廚子做的一道不成功的拼盤罷了。熱鬧的不是遊人，而是到處漫延的叫賣聲。
東南亞的風情的建築，幾個膚色黝黑如炭，服飾奇異，國籍不明的男女，做着手勢招徠遊客合影。同伴操着生僻的腔問：“How money?”回答：“Five 元。”
一陣風過，有些涼意，又一道鋒面，在山的眉楞撞碎，幾點冷冷的雨飄落下來。
八點，開始看得見暮色的影子了。找一家像模像樣的館子嚐嚐雲南的過橋米線吧。選一個臨窗的位子坐下，泡菜、野山菌、宣威火腿片，一碟熗黃瓜，兩瓶大理啤酒，葫蘆絲的音樂無休止地漫過來，提醒你這裏不是江南，而是一個陌生地方——雖然街上熙來攘往人羣車流，還是一樣的熟悉。當年吃慣了鹹鴨蛋的汪曾祺，不遠千里到這裏來投考西南聯大——因爲沈從文先生是聯大的教授，是不是也如我一樣在臨街的鋪子吃過這米線？據說過橋米線原本就是賢惠的妻子爲苦讀的秀才相公而創制的，濃油雞汁下面滾燙的湯，大約就是愛情的溫度了吧。
入夜了，市聲漸漸消停，我隨昆明一起安然睡去，在山的懷抱裏。
2004-07-21 20: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