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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悲傷的母親散文

傷感散文 閱讀(2.08W)

世界上有一種最動聽的聲音,那便是母親的呼喚。母親就像是不熄的篝火,一直溫暖着我們的家。下面是本站小編給大家帶來的令人悲傷的母親散文,供大家欣賞。

令人悲傷的母親散文

令人悲傷的母親散文(一)

午間約着妹妹吃飯,菜上齊後我撇着嘴嫌棄菜裏有鵪鶉蛋。雖然我比她大了整整八歲,但平時都是她讓着我多些,她給我個大大的白眼,然後把鵪鶉蛋一個一個放到自己跟前的盤子裏,全部挑出後她略帶調侃悠悠地說了句:“母親大人最愛吃這個了。”我怔怔的愣住了,我似乎是一點都不瞭解母親的,連她愛吃的,討厭的食物都一無所知,想來我真的是個不稱職的女兒。

母親曾是那樣淡雅明澈,靜寂若蘭的女子。心似琉璃,思緒若純白落雪般翩躚。卻如今,素指染埃塵,烏鬢掩清霜。

脈脈時光,她照亮前行的道路,雖不至通明奪目,仍足以溫暖寂寞的靈魂,清空疲憊的眼眸。回首,那莞爾消逝的素顏,自微微眯起的指縫中,繾綣了歲月,模糊了流年。縱然流年不止,但眉目染霜,終惹流年不敵。

是母親給了我生命,在我生命裏的一切善良,誠實,勇敢,堅毅的美好品質,都是母親的恩賜,有母親在,無論經歷多少風霜雨雪,無論承受多少傷害羞辱,回到家中,總會看到母親忙碌的身影,餐桌上香甜可口的飯菜,飽含着母親深沉細膩的心血。

我曾對所有人大肆宣揚我有多愛她,但從心底,我知道,我並沒有我說的那麼愛她。如今看着手機上母親的照片少的可憐,我心酸地落淚。看着她微彎的背和那矮小的身軀,我問自己,我到底有什麼資格,荒廢着人生。我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憑什麼,卻一無所獲。

沿着成長的腳印一路逆行遙望,歇斯底里的忤逆,離經叛道的輕狂,漸逐過濾沉澱,伴着洶涌憂傷的過往,融化於母親安然靜好的面龐。

霜染鬢角,猶記昨日與今宵,她離我既近又遙遠,我總是無力握緊。看着舊時光裏的那些過往,像電影畫面掠過,帶着我走回她的青春。

那時她正值青春,神采飛揚。但來自時代的束縛,只能早早出嫁,在那個可以無所顧忌地歡笑的時光裏。我看着她,嘆息過、努力過、流淚過、歡笑過。我看着,她看着我時的欣喜,還有眼中溢出的溫柔。

我看着,她的手輕輕撫着我的頭髮,頭皮似乎還能感受到她的溫暖;我看着,她把我抱在懷裏,低聲說着什麼,我們神情歡愉,我似乎還能感受到那時的快樂,心情莫名的愉悅着。

我看着她所有的落寞與快樂;我看着,她漸漸老去,鬢角冒出白髮,時光賜予她滿臉的憔悴,賜予她粗糙的雙手和彎下的背。我看着她依舊在外奔波;看着她被病魔折磨,看着她辛苦的工作。

我終於明白她面對一成不變工作時的煩惱,我終於明白她的艱辛,終於明白她的隱忍,終於知道她包容了我所有的壞脾氣卻又不忘教導我,終於知道我和她的每一次爭吵她都比我更痛。

此刻才明白,原來她從始至終都只是想要成爲一道微光,賦予我燦爛的光芒,我知道她想要保護我不受傷害又想要我歷經坎坷去綻放,我知道,在無數個夜晚,她的夢中都有我的身影,原因無二,只是太掛念,她曾不止一次地說,我是最不令她省心的孩子。從前不知關心她,如今會思念會擔憂。我從不曾爲她做什麼,不曾爲她付出過,她卻一如既往地愛得深沉,爲愛付出了全部。

冷的月色,淡的星輝,那些細碎的光,都在我的生命中存在的無可替代,一如她付出的點滴。也許我沒法再理直氣壯對她說一句“我愛你”,但我會用行動來告訴她,我愛她,很愛很愛,即使不及她的愛萬分之一。

舊時光裏,她依然牽着我的手在人生道路上走着。

走着走着,就走過了泉水叮咚的春;走着走着,就走過了枝繁葉茂的夏;走着走着,就走過了碩果累累的秋;走着走着,就走過了冰雪覆蓋的冬。走着走着,就把綠蔭大道走成了高樓;走着走着,一不小心,就將她青絲走成了白髮;走着走着,她再沒力氣將我抱緊,再不能牽着我的手走下去。

母親,婉轉經年,餘下的生命,換我陪着你、伴着你一直走下去,看遍餘生的每一場雲捲雲舒,花開花枯。

令人悲傷的母親散文(二)

昨晚一杯酒下肚,昏昏欲睡,一簾幽夢把我帶回了既傷心又眷戀的家鄉,回到了已故二十多年的乾孃身邊,那情,那景,讓我又一次享受了久違的母愛,忍不住提筆書寫心中的乾孃。

——題記

說乾孃,其實並不是我的乾孃,是哥哥的乾孃,我們就跟着叫乾孃。

乾孃是一個勤勞善良,又善解人意的小腳老太太,聽母親說,乾孃是個命運多舛的女人。

乾孃年輕的時候,長得非常漂亮,嬌豔驚人冠壓羣芳,若用是風華絕代來形容也不過分,一雙會說話的大眸子忽閃着金色的眼珠,雙瞳剪水,朱脣一點含着潔白細密的牙齒,優美的身材不高不低,有着一雙標準的三寸金蓮,黝黑閃亮的絲髮梳了一條長長的獨辮兒,隨小腳的姍姍款步飄舞身後。

乾孃是個獨生女,十來歲就失去了父母,本不富裕的家也被叔叔霸佔了,十五六歲的時候,叔叔把她賣給了一個小戶人家做媳婦,丈夫大她十多歲,日子還算能過,結婚以後丈夫染上了賭癮,乾孃十八歲的時候,家產全被賭光,她的丈夫把乾孃賣給了離我們村不到一里的小閆莊,一個姓張的人,外號叫老黨員兒。

老黨員兒其實不是什麼黨員,只是平時村上的大事小情喜歡出頭露面,被別人送了這個綽號,老黨員兒人長得還算可以,也挺熱心,家境一般,就是沒有正性,心眼很小,疑心重,對乾孃看守很嚴,總是撲風捉影,疑神疑鬼,稍有不順心,就對乾孃痛下狠手,乾孃常常身上被打的青紫不斷。

乾孃生下女兒以後,老黨員兒開始抽大煙,二十二歲那年爲了籌煙資,末路窮途的老黨員兒又把乾孃賣給了我們村上劉家三伯,談妥以後,乾孃被迫骨肉分離,忍痛丟下年僅三歲的女兒,像犯人一樣被兩個男人架着送到了劉三伯的家裏,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三伯家當時也就是個小中農,生活基本自給,弟兄三個,老大有了家室,老二由於小時候出天花,落下一臉大麻子,坑坑窪窪的,劉二麻子就成了他的全稱,沒人叫他的名字,更沒有姑娘肯嫁給他。

三伯長相醜陋,個子挺高,從小就佝僂着腰,還有氣管炎病,嗓子就像拉風相似的,呼呼嚕嚕,一口痰吐下,能把地上砸個坑,感覺很磕磣,臉長不說還特別的黑,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和非洲黑人是宗親呢,牙齒朝外張着,一說話口水就像銀串子,冬天穿着沒膝大襟棉襖,夏天穿着大襟的黑藍布衫兒,明晃晃的飯硌痂在胸前閃閃發光,從來沒看見他甩着手走過路,總是兩隻手交叉縔在衣袖裏,走路慢慢悠悠,邋邋遢遢,要不是剃個光頭還真看不出是男是女,實在是與乾孃相差天壤。

幾經轉手,不齒於人,就像商品一樣,任人倒賣,擺佈,宰割,在這個大家庭裏,乾孃依然沒有尊嚴和地位,人人對她不屑一顧。看到的都是白眼和冷嘲熱諷,剛到這兒,就讓和老大媳婦輪流做飯和家務,婆婆還把二麻子的穿戴交與乾孃負責。不做飯的時候還得下地幹活,每天被家人象防賊一樣的監視着,生怕她跑了。

乾孃到劉家的第二年,就生了一個男孩兒,起名叫大毛兒,也就是我的毛哥,乾孃和她嫂嫂一輪半個月做飯,磨面,做家務,就是在月子裏也照輪不誤,二麻子吆喝三伯,你該幹嘛就幹嘛,不準去管他們母子,你都四五十歲的人了,你那兒子才指頭那麼丁點兒,你能指望的着嗎?養活也是白給人家養活的。

三伯聽了他二哥的話,什麼事也不管,別說給乾孃伺候月子做頓飯了,就是乾孃一點做不到,他就拎着棍子打罵。

我家在乾孃家的前院,自從乾孃來到三伯家,也許是有緣吧,母親一直關注着乾孃,常常可憐乾孃,幫助乾孃,乾孃在月子裏,母親總是送去雞蛋,白麪什麼的,幫助乾孃做飯,照看小孩,慢慢的兩個人成了好朋友,好姐妹。

母親因爲一連失去三個孩子,那幾年一直處在悲傷憂鬱和恐懼中,生怕哥哥也養不活,農村有個說道兒,就是把孩子認給姓劉的,纔好養活,母親爲了尋求心理安慰,爲了保住哥哥,就把哥哥認給乾孃做了兒子。

每逢輪到乾孃做飯磨面的時候,乾孃就把毛哥送給母親照看。毛哥從小就以爲他有兩個家。

幾年後他們那個大家終於分開了,乾孃分了三間大瓦屋,三伯也在母親的勸說下,不再那麼苛刻的對待乾孃了,也把家交給乾孃打理,乾孃總算當家做主了,終於可以擡起頭來做人了。

乾孃一連生了三個兒子,個個都聰慧漂亮,繼承了乾孃的基因,乾孃勤儉持家,兒子也很爭氣,毛哥於一九六四年考入哈爾濱軍工大學,畢業後分配到北京七機部工作,二毛哥在鄭州工作,三毛兒在縣稅務局工作。大姑娘家也過得非常好,女婿是大隊書記,對乾孃特別的孝順。

三伯過世以後,乾孃就遊走在四個孩子之間,到誰家都是敬上賓,享受着天倫之樂,在我們的村上,乾孃可算是三鄉五里,人人羨慕,最有福氣的老太太。

一九九二年夏天的一天,突然收到二毛哥哥的來信,說乾孃臥牀不起,因害怕魂落他鄉,已回老家養病,目前神志不太清楚。我趕緊買好多營養品,還有乾孃愛吃的,急急忙忙回家看望年邁的乾孃。

上了火車,正好是個靠窗的位置,安頓好東西,列車緩緩啓動,憂心忡忡的我右手托腮,面向窗外,遼闊的田野平川、挺立茂盛的大樹小草,遠方若隱若現的綿延羣山,還有,望不到邊的青蔥玉米,在視線中一閃而過。看着車窗外的美景,心卻早已回到了乾孃的身邊。

乾孃受母親臨終之託,在母親走後的那些年,爲了照顧我們小姊妹仨,費盡了心思,受了很多勞累,我的那個無惡不作的嫂嫂,對我們小姊妹三個,恨不得虐待致死,對於乾孃照顧我們,她是又氣又恨,又無奈。

乾孃明的暗的對我們小姊妹仨,無微不至的關心和照顧,特別是對我,更是讓乾孃操盡了心,每當我受到委屈的時候,乾孃就會託人悄悄地把我叫過去,左哄右勸,還給我做好吃的,最怕我生心難過。每次二毛哥去縣城辦事,乾孃總吩咐他給我買點女孩子用的,香皂雪花膏,尼龍襪子漂亮的衣服等,都是我們那裏買不到的稀罕東西,如果我沒在家,趁着嫂子不在屋的時候放在我疊好的被子中間。乾孃把我當成了親閨女,高興着我的高興,悲傷着我的悲傷。

我結婚以後,每次回去到乾孃家,乾孃總會把我緊緊地摟在懷中,用手輕輕地拍着我的肩膀,娑娑的淚水順着她的臉龐滴落在我的脖子上,說不清是高興還是心傷。

一聲汽笛打斷了我的回憶,哦!到站了,才感覺臉上冰涼,托腮的手窩兒裏存滿了淚水,正順着胳膊淌到了窗邊的小桌上。寫了火車,又坐六十里的汽車。

到了乾孃家門前,已是下午兩點多,只見乾孃在門前那棵大楝樹厚厚的陰涼下,舒適地躺在小活動牀上,眼睛半閉半睜,滿頭銀絲梳理整齊,雖然有點消瘦但依然是那麼安靜慈祥。三弟媳婦坐在旁邊,時不時的打打扇子。

我給三弟媳婦擺擺手,示意不讓她出聲,輕輕地走到乾孃牀邊,就這也驚動了乾孃,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若有所思地問,你是誰?我說,你猜猜,乾孃兩眼直直的看着我,久久的,久久的,好象腦海中極力的搜着,回憶着,忽然兩行熱淚噴涌而出,把左手擡起來,拉着我的手,喃喃地說,我閨女回來了,我閨女回來了,三弟媳婦一臉驚愕,這麼多天我媽連我都不認識,她居然認出姐姐了。我深深的彎下腰親吻着乾孃的臉龐,娘倆的淚水交溶一起。

人都說,人到老年,當時的事情記不住,那些陳芝麻爛穀子記得最清,我坐在乾孃身邊,握着乾孃消瘦的手,乾孃忽然精神抖擻,讓我把她拉起來,讓三弟媳婦拿來被子靠在後邊,乾孃打開話匣子,聲淚俱下,無所顧忌的述說着,讓她傷透心的那些年,她的這個閨女,在她的乾兒媳婦的刀尖上,血淚中生存的悲哀,件件樁樁,三弟妹隨着乾孃動情地訴說,一直淚流滿面。我怕累着她老人家,幾次欲阻不能。

乾孃走的時候,我在外地,沒能送乾孃最後一程,成爲我一生的遺憾!感恩乾孃!女兒將永遠銘記您的大恩大德,願乾孃天堂永遠幸福吉祥!

令人悲傷的母親散文(三)

母親在村裏有一大幫相好的老孃們兒,但是能夠掏心窩子的就那麼幾個。村南頭八大嘴家三大娘是一個,村東頭小河崖上的茶葉末四嬸子是一個,一個衚衕的呱噠板子他娘也是一個。這三個人都和母親一樣,很年輕就沒了男人,也都沒有再出水,自己起早貪黑,三根腸子閒着兩根半把幾個孩子拉扯大的。

大哥在家種植了十畝果園,在村裏算是個富戶。大姐二姐都在縣城局機關工作,我在省城濟南一家公司任職。村裏人說起我們姊妹幾個都眼裏放着羨慕的光芒,咂着舌頭嘖嘖稱讚。每當這時母親的臉上全是笑,每一根皺紋裏都往外淌着幸福和自豪。

回到老家,坐在母親屋裏說話,說着說着,母親就說,村南頭八大嘴家你三大娘,人家的兒子孝順,給買了一輛腳蹬三輪車。你茶葉末四嬸子的閨女孝順,也給買上了。呱噠板子他娘,自己攢了點私房錢,一狠心也去騎回了一輛。母親說這話的時候眼裏散發着豔羨的光。

我說,買輛三輪車還不容易,那才花幾個錢?這就去給你買!說完就到鎮上騎回了一輛三輪車。母親圍着三輪車轉了幾圈,輕輕地撫摸着,嘴裏發出嘖嘖的聲響,那眼神就像看到我剛出生的兒子一般。我把三輪車的座子調好高度,讓母親騎上去試了試。母親從三輪車上下來,喜滋滋的又端詳了一會,回到屋裏。這一天母親吃的飯、說的話都比往常日子多,從來不沾酒的她竟然還破天荒地喝了小半盅。

後來,我再回到老家,就後悔給母親買了這輛三輪車。

因爲每每回家,十之八九在家裏見不到母親。問到哪裏去了,嫂子回答,騎着三輪車到坡裏去了。等一半天回來,車上總是滿滿的。春天是新鮮的野菜,夏天是碧綠的青草,秋天是金燦燦的樹葉,冬天是枝枝椏椏的乾柴。我看後就對大哥和大嫂說,以後不要讓咱娘上坡了,家裏也不缺這點東西。大哥說,勸了,就是不聽。之後,我也生氣勸了幾次,母親總是說,往後不去了。可是後來還是看見他從坡裏回來。

去年臘月初的一天,北風吹在臉上就像一把把冰刀肆虐的划着,生疼。我和妻子回來,已是十點多了。一進門就問,咱娘唻?嫂子說,到坡裏去了。我說,都凍煞人的天氣,她還往外跑。嫂子說,沒治,誰勸也勸不住。我便到門外等。過了好一會,遠遠看見母親搭着一車乾柴從南邊吃力地騎了過來,花白的頭髮在寒風中像一把乾透了的玉米纓子,胡亂的隨風飄着,鼻孔間流出了清清的鼻涕,清瘦的臉上凍得有些紫白。我的心一陣顫抖,跑過去把母親抱下三輪車,我上去騎回了家。

我和大哥說,把咱娘接到濟南去吧。母親聽了一口說不出一百個不去。我說,你必須去,這次由不得你,把你放在家裏,你還會去坡裏。母親說,我不去濟南,大老遠的,去了想回來也就回不來了。我還聽你茶葉末四嬸子說,那鬼地方是全國的四大“蒸籠”,夏天就把人蒸熟了。我說,不是四大“蒸籠”,是四大“火爐”。母親說,那火爐不比蒸籠更厲害啊,烤死比蒸死更難受。我說,也沒有那麼厲害,不是還有空調嗎!母親說,我吹空調就腿痛。還有啊,在你家都是睡牀,搖搖晃晃的不實落,怎麼也比不上咱家裏的炕好,點上一把草就熱到炕腚,暖和一晚上。在這裏有你八大嘴三大娘,呱噠板子他娘,和你茶葉末四嬸子陪着我說說話。去你那裏,都去上班了,沒個說話的還不把我憋死悶死?我不去就是不去!我看母親是鐵了心不去濟南,就想到了大姐家。我說,娘啊,你不去濟南,就去城裏大姐家吧。大姐平日裏最疼你,她家裏也支着炕,離咱這兒也不遠,只有四十里地。你想回來,大姐家有車,二十分鐘噌就回來了。你想你這幾個老相好兒,回來聚幾天也可以。最後,母親想了想,就答應到城裏的姐姐家。但是有一個條件,就是必須把她這心愛的三輪車一起帶到城裏。

母親臨走,把大哥家的米罐、面罐、鹹菜缸、草垛、柴堆看了個遍,然後拾掇了一小包袱針線,咬着大哥的耳朵說了幾句話,大哥說,你就甭操那些心了,我這麼大了還不知道過日子了。母親說,你啥時候不用我操心就好了。哥哥微笑着看了看母親,小聲對我說,咱娘是怕你嫂子把東西弄到她孃家去,叫我好好的注意着點。我苦笑着搖了搖頭。

第二天大哥用機動三輪車搭着母親的腳蹬三輪車送到了大姐家。母親吃了飯就騎着三輪車在小區裏轉悠。

到了年底,大姐讓母親在城裏過年,她說,城裏過年不蒸餑餑,不攤煎餅,不做年糕,不放鞭炮,沒有年味,在老家纔是正事。沒辦法,大姐就把母親送回了大哥家。第二天母親又逼着大哥到大姐家拉回她的三輪車。母親騎着串了一圈門兒。

出了正月十五,大姐費了好大的勁把母親和她的三輪車又接回了城裏。

一天,大姐打電話過來,說,咱娘從家裏過來帶了一包袱針線,昨天都幹完了,說是有些想大哥家的強強和姍姍了,還有些想八大嘴三大娘、茶葉末四嬸子和呱噠板子他娘,嘟囔着要回去呢。我說,堅決不能讓她回去。回去肯定又跑到坡裏去了。這麼大年紀了,還騎着個破三輪車滿坡裏跑,萬一有個閃失,後悔就來不及了。大姐說,你就放心吧,我絕對不讓她回老家。我說,有個事正好和你說說,公司讓我出國學習半年,這期間你就多照顧咱娘吧。大姐說,去吧,你就放心好了。

我從國外打回電話,大姐說,你就不用掛念了,專心學習就好。咱娘身體很好,就是閒不住,誰勸也不聽,你回來再勸勸她吧。我說身體好就好。

出國的時候下了一場春雪,陽光照得雪地金燦燦的。再回來,卻是滿眼鬱鬱蔥蔥的綠。我掛念着母親,就和妻子到了大姐的家。滿以爲能看到母親精神矍鑠地坐在沙發上,或者在忙活着什麼,找了一圈卻沒有母親的蹤影。我問大姐,大姐一臉的怨氣,說,你到小區裏去找找吧,咱這老孃沒法治。我說怎麼了?大姐說,標準的有福享不了。騎着她那破三輪車到小區裏拾破爛去了。我見了鄰居,臉都沒地方擱。我聽了,頭就嗡嗡作響,什麼也沒說,就下了樓。

我在小區的路上快步地走着,目光在四處搜尋。找完了小區主路,又找分支小路。這時迎面碰到一高一矮,兩個五十多歲,保養良好的女人,高的用手捂着鼻子說,這垃圾箱真臭。矮的咧嘴笑着說,那老太太就不怕臭。高的說,聽說這老太太的兒女混得都很好,有當幹部的,有當老總的,但是,一個個都不孝順,她只好出來撿破爛兒,怪可憐人的。矮的說,現在的人還有法說?有的人花幾萬塊錢買只狗當爺孃伺候着,買狗糧、狗衣,給狗洗澡、理髮。在爺孃身上卻不願意花一分錢,下一點功夫。

我想,她們說的老太太肯定是母親,由此判斷她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我雖然不是她們說的那種不孝之人,但還是感到臉上熱辣辣的有些燙,幸虧他們不知道我是這老太太的兒子。

轉過小路,來到一棟樓前,正衝着樓角並排放着四個垃圾箱,母親就在那裏。車斗內有序的放着一些破紙箱,酒瓶子、礦泉水瓶子等撿來的雜物。母親瘦小的身上,穿着一件紅白相間的格子布做成的莫及膝蓋的大褂子,手臂上套着藍色的套袖,左手扒着垃圾箱沿,右手拿着一隻小二齒鉤,全神貫注的在尋找着什麼。我心裏又痛又氣又羞,快步過去,拉開了趴在垃圾箱上的母親,然後抱起車斗內的破紙箱,憤怒地向垃圾箱扔去。母親擡頭看見是我,一下子呆了。待回過神來,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兩手不知往哪裏放,低着頭不敢看我的眼睛。

回到大姐家,母親坐在沙發上,低着頭,不停地用右手黑黑的指甲摳着左手黑黑的指甲。我坐在沙發上說不出一句話。

大姐從廚房裏出來,看到母親就像看到一個討人嫌的孩子,一幅教訓的口氣說,咱娘是沒法治了,就是閒不住。天不明就起來,把家裏的空花生油桶一個一個裝滿水,然後吧嗒吧嗒地提到樓下,裝上那輛破三輪車,就不知道騎到那裏去了;一去就是一早晨,我們等着她吃早飯,飯涼了她也不回來。吃了飯,又騎上三輪車走了,再去圍着小區撿破爛,一看還是個大忙人。你看看,家裏什麼都不缺,也不須要你去掙那兩個錢。我就羨慕人家對門的王老太,比咱娘還大三歲,早晨起來出去打打太極,晚上到廣場上跳跳老年舞。我和咱娘說,她說晚上在廣場上跳舞,伸腿拉胳膊,大腚扭來扭去,臊煞個人。說打太極就好像跳大神,比比劃劃的,怪丟人,就是撿破爛不丟人。你不怕丟人我們還怕丟人。還有,再往後,在樓下少和別人套近乎。那一天,人家樓上的小媳婦抱着孩子,咱娘見了,就直誇獎人家孩子好,誇着誇着就從口袋裏摸出了兩塊糖,硬塞給孩子。人家不要,咱娘就硬給。小媳婦瞞不過面子就讓孩子接了,可是走不了多遠,就從孩子手裏摳出來扔了,惹得人家的孩子還一個勁的哭。你以爲還是我們小的時候,饞糖饞的眼裏流血。現在,都不讓孩子多吃糖。

母親怯生生的看看姐姐,再看看我,小聲嘟囔道,以後我不拾破爛了,我------沒想到你們------。

這天中午,母親好像沒有吃多少飯,心情一直沉沉悶悶的。我也不知道心裏是一種什麼滋味。臨走時,我對大姐說,你就把咱孃的三輪車給鎖了吧,省得她再到處跑。大姐點了點頭。

過了一週,我又打回電話,大姐說,咱娘幾次到樓下看過她的三輪車,看到我上了鎖,也就死了心了。早晨起來,只好提着兩個花生油桶到南邊的拆遷地去澆她種的那幾棵菜。不過咱娘閒下來老是坐在那裏發呆,一呆就是一半天。我說,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又過了三個月,大姐突然打電話來,說咱娘病了,住進了人民醫院。我說是什麼病?大姐說,沒有確診。現在的症狀是高燒,肚子痛,看着挺嚴重的。我便向老總請了假。

來到病房,母親已是糊塗得不能夠認人了。大姐過去,她直呼大孫女姍姍的名字,見了二姐就喚大哥的名字。我趴在母親的面前喊她,她看了好一會,就呼了一聲平安。一屋的人看了還能認出我來,都一臉的驚奇。母親喊過我的名字後,眼睛直直的盯着雙手,兩隻手不停的做着穿針捋線的動作。過了一會,嘴裏嘟囔着,找菜刀菜板說是做飯給孫子吃。找她的三輪車,說是她種的菜旱了,去澆澆水。又過了一會,說,到果園去看看,大哥是個大手大腳的人,不會過日子。你嫂子又是一個顧孃家的人,果園裏的樹枝子肯定被你嫂子用車拉到她孃家去了。我聽了,淚眼模糊地看了看大哥和大嫂,兩個人也都含着淚直搖頭。妻子看了在一邊抽泣。

母親說完便閉了眼,好像睡着了,喃喃地說,八大嘴三嫂子,我想借你的三輪車用用,拉點水去把菜澆澆。大姐握着母親的手就刷刷地流淚。

母親糊塗了四天。第五天的上午,她忽然睜開眼認識了所有的人,對大嫂說,給我打盆水洗洗臉吧。大嫂端過一盆溫水,母親想掙扎着爬起來,卻終於沒有爬起來。大嫂就泡了泡毛巾,給母親擦了擦臉,梳了梳頭。母親把我和大姐叫到面前,拉着我倆的手,聲若遊絲地說,娘老了,有些事犯糊塗。你們現在都在社會上是體面人了,有些事娘做得有些過,給你們丟臉了。還有一事放心不下,我在咱小區南邊拆遷地的偏坡上,種的茄子,西紅柿,辣椒,還有幾顆葫蘆。母親頓了一會,無力地搖了搖大姐的手說,你去澆澆吧。捱餓的時候那些菜摻上點糧食能吃一兩個月呢。大姐點了點頭,臉上落了兩行淚。

母親撒了手,閉了眼,腹腔中排出了一口悠長的氣。我再握住母親的手,已沒了脈搏。

送走了母親,大姐天不亮就起牀了,她把十幾個空花生油桶裝滿水,然後一趟一趟的提到母親的三輪車上。我來到了樓下。大姐說,你不好好休息,下來咋?我說,我和你一起去。

走過了一個紅綠燈,來到一片用圍擋攔着的拆遷空地。大姐停了車,從圍擋的空隙中指給我看,她說,平整的地裏是這裏的住戶種的各種蔬菜。靠圍擋的斜坡上是母親種植的西紅柿,茄子,辣椒還有葫蘆。

我看到平整地裏的蔬菜長得綠油油的。斜坡上的蔬菜,旱得葉子都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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