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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 梅簡介

中國文學名人 閱讀(2.78W)

玻璃窗外的滄源小城

葉             梅簡介

作者:葉 梅

雖然隱隱也有些汽車經過的聲音,可是周遭的空氣如水洗過,眼裏的事物一派安寧。

玻璃窗很大,從天花板一直落地,佔了整面牆。我從那裏看畫——小城滄源就像一幅變幻着的畫,充滿了詩意。

早起的時候,窗外是朦朧的,因爲很濃的白霧,小城灰禿禿的,沒有精神。可是到了11點半——當地人都這麼說,滄源冬日的太陽要到那時出來,果然幾乎一分不差,陽光在一瞬間唰地灑滿了大地,所有的景象頓時鮮活起來。

院子里正對着的,是一幢還沒有完工的小樓,兩層的腳手架尚未拆去,似乎正在油漆粉刷中,紅的欄杆、白的牆。小樓前的廢料堆裏,躺着“蒙牛代理”的招牌,這牛奶——草原母牛的奶汁流淌得很遠呢。

越過院牆,能看見中國海關的字樣,白樓金字,很潔淨也很漂亮,在它的襯托下,一面紅旗在迎風招展。旁邊一排排土黃色的小樓,每排都一模一樣,是開發的商貿街,可是人很少——要幾天纔來趕一趟街呢——在新疆當過兵的司機說。後來我在那小街上買了佤族的筒裙,手工紡織,紫色的,還有一件紅色繡花綴着銅片的上衣——內行人一眼看去就笑,說那是緬甸貨,斷斷不是佤族,滄源跟緬甸擡腳之間。

我便對自己的眼光有些失望,滄源是佤族自治縣,佤族人大多生活在這裏,要帶走的應該是最有佤族特色的物件。可又想,只要沾了這座小城的氣息,能讓人嗅聞很長的日子,也挺好。除了佤族筒裙,小城的街與其它城市沒有太多的不同,各家門店裏也就是西裝夾克t恤牛仔褲、煙和酒,還有光碟——顯眼地多了幾盤佤族民歌,當然,還有竹子做的煙筒,像一根小小的煙囪。沿街擺放的地攤上倒是有許多稀奇古怪的植物,包頭帕的婦人說是拌着吃的香料,好比我們常吃的蔥蒜。

正午的玻璃窗外,最觸目的是前方一大片樓頂上亮閃閃地,工業化的痕跡咄咄逼人。細看原來是些熱水器,嶄新而又整齊。小城的人們比較時尚,小城的陽光也比較熱烈。

再往前看,地勢漸漸地高起來,有一些樹,鬱鬱蔥蔥,遠遠看去就像灌木,但走近去就會知道那些樹其實很大很老,長起來不易,一百年兩百年三百年,守護着小城。在刻着崖畫的滄源另外一些地方,我撫摸過那些古老而又粗壯的小葉榕樹,它們的樹梢繫着飄拂的紅帶,是當地人的樹神。一頭蹣跚學步的小牛犢緊隨母牛從樹下走過,有人問那放牛的老漢,小牛生下來幾天了?老漢說:明天。當地朋友說老漢的意思是指昨天,小牛是昨天才出生的。

明白了,仍覺好神奇。

而眼目下,遠遠的那些樹,還有一些更小的,毛茸茸地像一塊展開的綠毯。那一定是些茶樹,雖然早已不是它們最繁茂的時節,但依然保持着姣好的容貌,圓潤地綠着。茶樹是雲南人的最愛,製出的普洱近年來更是聲名大響,就連我,也舍了老家三峽的綠茶,每日沏一壺普洱,從早喝到晚。邊喝邊翻些閒書,一不小心讀到《紅樓夢》裏林之孝家的對吃得有些不太消食的哥兒姐兒們說:不妨事的,沏一壺普洱茶喝喝。不由會心一笑。

因此再看滄源的茶樹,便帶着縷縷親切,彷彿會着一位老友,有着心神的交流。那邊順着茶樹往上,山勢更加峭然,朝南的一面沐浴着陽光,像母親袒露着胸膛。山地種植的穀物年復一年地哺育着生活在這裏的人們,大山和土地卻從來一聲不吭,寬容到了極限。

山尖就是藍天了。滄源的天,藍得香氣十足,彷彿是受了大地的薰染,將一片片怒放的三角梅的精魂都吸納了去。幾朵變化着的白雲,那朵小的像一座筆架,而大的就像雪山,還有一隻尖嘴的狐狸,在雪山一角拱動。此外還有一些散淡的,如同最平常的炊煙,一下子讓人想到了人間煙火。心裏就添了些許暖意。

到了下半日,玻璃窗外的天色漸漸暗淡。跟前有一個收衣的女子,抱着一堆在小樓上晾曬過的衣物——那些未拆的腳手架正好搭上一根曬衣的竹竿呢,長髮黑黑的——佤族的女子頭髮都很黑,穿着一雙白得耀眼的鞋,輕盈地下了樓,然後一扭腰經過門口停放的紅色摩托,然後,消失了。

她走過的地方就有些空空蕩蕩的。一幅“滄源先鋒科技”的招牌接着搶入了眼睛,又過了一會兒,突然發現一些小鳥在玻璃窗外的天空中漫飛。那麼小,一個個小黑點,開始以爲是蜻蜓,但眼下已是12月的光景,馬上要過聖誕節了——雖然這個西方人的節日離西南邊陲的小城那麼遠,種種氣息還是瀰漫着,這樣的季節即使南方也不會有池塘邊的蜻蜓了吧?後來它們飛到跟前,就隔着一層玻璃,能看見小小的翅膀,稚嫩地用力扇動着,隨後優美地滑翔開去。

有鳥兒棲息的小城,詩畫一般的小城。這樣想着,天就真的全黑了。玻璃窗外的滄源小城更有了醇和的味道,像那些濃濃的普洱茶水。一擡眼,幾顆星星跳了出來,明光錚亮的,轉眼一大片,綴掛在了玻璃窗上。

於是那夜,終究沒捨得拉上窗簾。 (作者系《民族文學》主編)(文藝報2007-0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