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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州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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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州媳婦

住在村子北頭的大軍領了個貴州媳婦回來,門口的嬸子、媳婦結三搭五地來到他家看熱鬧。媳婦張得挺標緻。中等個兒,健康的皮膚,兩條粗而黑的大辮子搭在胸前,有齊腰長。姑娘坐在炕頭靠窗的位置,兩手玩弄着右辮子的辮梢,眼望向窗外,一臉的惆悵。
從大軍的媽媽口裏得知,姑釀今年十九歲,比大軍整整少十五歲。
大軍十二歲那年父親病故,從此,媽媽獨自一人拉扯着他們兄妹四個。大軍是家中的老大,自然成了家中的頂樑柱。爲了弟妹們,爲了幫媽媽減輕一點家庭負擔,國小未讀完,他就棄學在家幫媽媽掙公分。大軍和媽媽雖然不分白天黑夜地幹活,家裏的經濟條件始終不見好轉,娘四個還是住在父親留下的三間小瓦房裏。大軍就一個妹妹,可家裏的條件實在供不起三個學生,妹妹也只好國小畢業後回家幫媽媽料理起了家務。八二年實行了生產責任制,大軍幫媽媽把地裏的活布種完後,跟着一個建築隊當起了小工。妹妹也去了村裏的繡花廠。兄妹兩掙得錢剛好夠家裏的開銷。農村的娃成家早,那年,大軍剛好二十歲了,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可家裏供着兩個高中生,連房子還沒有準備呢,更何況也沒能力去準備。八三年二弟考上了福建的一所大學,來年小弟又考上了煙臺一所學院。爲了讓弟弟們安心地完成學業,那年,他毅然放棄了自己的一段婚姻。
那是一九八四年的秋天,他回家幫媽媽秋收,與他同村的姑娘紅紅託好友給他捎了封信。接到姑娘的信,他心中感動萬分。畢竟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收到異性的來信。他深知自己的家庭,就自身條件而言,別說是紅紅那麼好的家景,就是村裏一般的家庭,父母也不會同意把女兒嫁到他家。他很高興,能得到這麼好的姑娘的芳心,他知足了。信中讓他晚飯後到村後的小樹林去。那頓飯,他吃得很小,吃得很快,不知母親做的是什麼飯,也沒吃出是什麼味,匆匆吃了幾口,就對母親說道:“媽,我去趟波家,晚上不用等我,你先睡吧。”波是大軍從小到大的朋友,兩人的關係很鐵。
大軍早早來到了如約的小樹林,秋風習習,稍微有點涼意。月光透過葉的縫隙,落下了婆娑的倩影。遠遠的,有兩個影子向這邊移動。是紅紅和她的朋友。看到大軍,紅紅一人走了過去。兩人找了一塊乾淨的地方坐下。
紅紅和大軍同齡,兩人是國小同學,又是同桌。大軍學習好,是班長,苦於家庭的累墜,無緣於大學。紅紅家庭比較優勢,家中姐妹二人,爸爸是工人。姐姐兩年前接替了爸爸的班。紅紅高中畢業後在家閒着,等有合適的機會姐姐把她帶出去。
人哪,什麼也能控制,唯獨感情難以抑制。從國小到國中,由國中步於高中,在這十幾年的學習生崖中,異性同學也不乏百個,可偏偏就戀於一個國小沒畢業的。明明知道爸媽不會同意,可還是要去試試。
軍不是太高,一米七的個吧,方臉,大眼睛,濃濃的眉毛,看上去很穩沉。才二十多歲,可那神態象三十歲。他很懂禮貌,見到村裏的長輩,從來沒有不打招呼的。他也樂於助人,見老奶奶、老爺爺推推拿拿不放便,他總會上去幫一把。可就是沒有一家願把女兒給他的。紅紅也不知爲什麼自己會喜歡上大軍。夜深人靜之時,她常常問自己:這難到就是愛?有過幾次她試圖把他忘記,可他的影子卻怎麼也揮之不去。在爸媽的逼迫下,她也相過幾次親,可每次都是各歸各,看誰都不如他。她不敢把他的名字告訴爸媽,她知道這是徒勞之舉。她把這個密密告訴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朋友也勸過她:軍人雖好,但家景太差,你爸媽死也不會同意的,還是收起這顆心吧。可她說:“嫁人不就是找一個能給自己擋風遮雨的人嗎?能找一個疼自己、愛自己一輩子的人嗎?我看軍就是這樣的人。他能那樣對他的兄妹,就能這樣對他的妻兒。誰嫁給他是誰的造化。也許我還沒這個福份呢。不過,有沒有福份要試過才知道。你能幫我個忙嗎?”她說的句句在理,朋友被她的真情給感染了,答應幫她送個信。
風颳着樹葉,發出瑟瑟的聲音,勞動了一天的人們大概已經躺下。樹林邊,紅紅小聲問:“大軍哥,你愛我嗎?”
“……這……”大軍被紅紅突於起來的問話嚇得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紅紅大了,不再是當年那個愛哭鼻子的小姑娘。人大了,膽子也大了,一下子竟冒出這樣的話來。想了想,軍說:“你很可愛,誰娶了你一定會很幸福的。”“那你愛我嗎?”紅紅看着大軍,緊跟着又問。大軍扭過頭,看着紅紅說:“愛,這麼好的姑娘誰不愛。”紅紅往軍身邊移了移,對軍說:“那你帶我走吧。”大軍又一次被嚇着,他抵頭看看身邊的紅紅,說:“爲什麼?”“你想想,咱倆要不出走,我爸媽會同意這事?”大軍低頭想了好長時間,對紅紅說:“走了,再不回來了?”紅紅向前挪了一下,攬過軍的胳膊,把頭依偎在上面,感受着軍的體溫。記得小時侯與軍過家家,軍背過自己,當時她伏在軍的背上“咯咯”地笑,軍揹着她到處跑着喊:“娶媳婦了,娶媳婦了。”真想讓軍再背自己一次。她擡頭迎視着軍溫暖的目光,回答道:“能不回來嗎?等我們有了孩子,生米做成了熟飯,我們就回來。那時,我爸媽不同意也得同意。”看着這麼可愛的姑娘這麼愛着自己,軍心潮澎湃,他抽出胳膊,將紅紅輕輕攬在胸前。他用他那粗糟的手撫摸着紅紅那細長的秀髮,觸摸着她那嬌嫩的臉蛋,那晚,他吻了她。
那夜,她告訴他:願將自己給他。但,他沒有。在慾望面前,他剋制住了自己。他不想玷污她,他要將她完完整整地保護到新婚之夜。
星星即將退去,月亮已上西邊,紅紅的朋友已經先回了。紅紅在軍的懷裏也感受不到天氣已涼。軍打了一個噴吃,紅紅爬起來,把軍裹在自己身上的外套給軍披上。軍摟着紅紅說:“天快亮了,咱回家吧。你爸媽不會怪你吧?這麼晚。”“沒事。我跟爸媽說今晚在花家。”花就是陪紅紅來的那個朋友。又過了大約一個小時,村裏的雄雞開始啼明。軍護送紅紅回了家,他答應了紅紅,要帶她走。
大軍回到家,媽媽已經醒了。在媽媽的眼中,大軍是一個讓人放心的孩子,所以一晚上沒回來,媽媽也不擔心。她知道兒子跟波的感情,從小睡在一起的時間也不少。
秋收已經結束,大軍幫媽媽一切布種好,又回到了建築隊。臨回隊的前兩天晚上,他把一切跟波說了。波對他說:“你領着她走是對的。就你家的條件,誰家的姑娘願嫁你?連房子都沒有,兩個弟弟還唸書。紅紅家裏條件好,回來後,做個上門女婿也可以。”波的話,一針見血,句句在理。回隊的頭天晚上,波給他傳了個口信,軍和紅紅又見了一面。還是老地方,還是柔和的月光,不過,氣溫降了不少。將近一個月裏,倆人偶而碰到過一兩回,也當着不認識,怕知道的人多了,被父母發現。

上次一見,倍增了許多許多的思念。兩人相擁着,互相傾訴着別後的相思之苦。紅紅對軍說:“帶我走吧,吃糠咽菜我也心甘。只要我們相親相愛,日子會好起來的。”軍親吻着她:她的臉,她的脣,她的頸,她的手,她的每一寸肌膚,不顧得回答她的話。生怕她一下子飛走了,再也見不到。
一翻親吻之後,軍對紅紅說:“再等等,我再給弟弟多掙幾個錢。給我兩個月的時間。”紅紅越來越覺得自己沒選錯人,男人不就是要有責任感嗎?這樣的男人放過了,一定會後悔的。隨之,一股疼感由然而生。小小的年紀,就要擔起這麼重的擔子,讓人心疼得滴血。紅紅的小手在軍的臉上不知來回撫摸過多少回了,還是不忍放下。她想幫他減輕負擔,想幫他分解一點憂愁,她不想讓心愛的人兒活得這麼累。
因爲第二天軍還要早起,兩人便早早分手了。臨別時,紅紅一個勁地叮囑軍:“爲了我,爲了你的家人,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的身體。”
回到隊裏第二個月的中旬,大軍收到了二弟的一封來信。二弟對大軍說:他去福建已近兩年了,福建話也學的差不多了。上個禮拜,他出去找了一個飯店,跟老闆說好了晚上去他那打工。一方面能減輕哥哥的負擔,二能增加社會經驗。最後,他告訴哥哥,他還想讀兩年研究生。希望靠自己的努力能實現。看完弟弟的信,大軍一夜未眠。記的爸爸臨終前,自己對爸爸發過誓:一定幫媽媽帶好弟妹。如今,弟弟要一邊學習,一邊打工,身體能受得了嗎?如果有什麼不測,怎對的起爸爸。想到這,他連夜翻着字典給二弟寫了回信。手裏拿着給二弟的信,心裏不由地想起了紅紅。自己已答應過紅紅,倆月後帶她走,可……



一邊是割不斷的親情,一邊是刻骨的愛情,那一邊都叫人疼煞煞地捨不得。
第二天,他把信給二弟發了出去。工友見了他,都問他是不是病了,臉色這麼難看,就一夜之間,看上去憔悴了許多。
第二個月過了兩三天了,還沒見大軍回來,紅紅託花去波那探聽一下消息。波去了趟大軍家,大軍的媽媽說昨天剛接到大軍的來信,信中說家裏沒事,這月就不回來了。紅紅聽了花探回來的消息,人象跌進冰庫,冷得全身打戰。不知啥時流出的淚,被凍成了冰柱,掛在腮上。第二天,紅紅病了,爸媽嚇得趕緊找來赤腳醫生,可人家說沒病。沒病怎不吃不喝,臉色又這麼難看?怕有誤診,爸媽又把她送去公社醫院。在那掛了幾天銱針,回來了。
一天,波坐車去了趟大軍工地。一見大軍,他吃了一驚。這那裏還是那個呆實的大軍啊,整整瘦了一圈。
“病了?”波關心地問。大軍笑了笑,搖搖頭。
“那,這怎麼搞的?“波看着大軍的身子問。
“累得吧。“大軍淡淡地說。大軍說累,確實累。自從給二弟發出信的那天起,大軍一刻沒讓自己閒過。自己的活忙完了,就去幫工友,大家勸他歇會,他說不累。
那晚,波住下了。晚上,兩人又擠在了一張牀上,波對大軍說了紅紅的情況。大軍心疼得哭了。長這麼大,波還是第一次見大軍流淚,除了他爸去逝。
“爲什麼食言?”見大軍安定了些,波問。
大軍滿眼是淚,到了眼邊想夾回去,可還是流了下來。他摸了一把淚,說:“我帶她去哪兒?誰忍心讓心愛的人跟着自己到處漂泊?再說,我們走了,我媽咋辦?我的弟妹咋辦?她的爸媽能不想她?萬一有個好歹咋辦?她是個好姑娘,應該有個好的歸宿。我愛她,所以才放棄她。”
“可你已把她傷得好重。”波說。
大軍扯過枕巾,摸了一把鼻涕,嘆了一口氣,懊悔地說:“當初真不該去會她,頭腦太簡單。不過還好,爲時還不晚,過一段時間,她就回忘記我這個負心人。我只希望她過得幸福。這些話,回去不要對她說。當斷就斷吧,不要讓她再有所牽掛,有所痛苦……”
那晚,波陪大軍流了好多淚。
過了大概三個月,紅紅被姐姐帶出去了。後來找了個當工人的嫁了。聽說那人對紅紅特好。每次在外就餐,只要是紅紅沒吃過的菜,他準點兩份,帶一份回家給紅紅。
兩年以後,大軍的二弟畢業了,就業在福建。原打算繼續讀研,可看到大哥太累,便放棄了讀研。
小弟在兩個哥哥的資助下,順利地讀完了研究生。畢業後留在了學校。
弟弟們完成了他們的學業,哥哥也二十七、八了。村裏同他相仿年齡的,都做了爸爸,有的還生了二胎。波也有了一雙兒女。女兒已經上大班了。可大軍家裏還是老樣子,三間破瓦房,住着娘倆。妹妹早些年已經出嫁。隔三差五地回家幫媽媽澇個麥子,洗洗被。
過了兩年,二弟在福建成了家,弟媳挺賢惠,每年往家捎錢,還給婆婆和大哥捎衣服。
相隔一年,小弟也在學校安了家。媳婦也是老師。
九五年,大軍用弟弟們捎的錢翻修了一下房子,又往外擴了一間。九六年春節,二弟媳說等有機會給大哥從貴州弄個媳婦回來,大哥不同意,說買賣人口是犯法的。弟媳說:“大哥,你爲了兩個弟弟耗盡了青春。如今,他們都家就業成,而你,還是齊條條的一人,你讓他們怎安心?就讓我們爲你盡點力吧。你放心,我們不去做違法的事。貴州那兒窮,好多姑娘都想走出那窮地方,只是苦於沒去處。我們去領姑娘當然不能大張旗鼓,要叫他們村裏的小夥子知道了,會跟你玩命。近幾年,那兒的姑娘走的走,買的買,小夥子近七成娶不到媳婦。而今,只要見到面生的人來到村裏,他們會盯得很緊。我們只能說是串親戚的,還要有乙方爲我們證明。放心大哥,我們會如實地把情況告訴人家的。對方願意不願意,就看咱的運氣了。”
這不,過了沒多長時間,弟媳真的把人給領回來了。
聽弟妹說,姑娘姓劉,很小就死了母親,父親在她十四歲那年也撒手而去,她只好跟着哥嫂過。哥哥長年在外打工,剩下她和嫂嫂拉扯着三個孩子。嫂嫂眼裏放不下她,三天兩頭找岔想擠走她。前年,嫂嫂騙她說有人給她找了個工作,讓那人把她帶走。幸虧哥哥回家碰上,這才把她攔下。原來那人是人販子。一次偶然的機會——弟媳去勞務市場找人幫忙鋪地面,選中了劉的哥哥。閒談中,弟妹知道他是貴州人。見他人挺老實,就託他給大哥解紹個對象,成了之後有他的好處費。哥哥見弟媳人面善,又聽了大哥的故事,決定回家問問妹妹。雖說兩人相差年歲不小,但,把妹妹交給這樣的人要比交給妻子讓人放心。自己長年不在家,萬一那天妻子再把妹妹賣了咋辦?到時侯連妹妹在那都不知道。將來有何臉面去見爹孃。就這樣,劉跟着弟妹來了,看劉的哥哥過得挺累,弟妹給了他八千元錢,哥哥掙執不要,弟妹說:“算是結婚聘禮,婆家人總該意思意思吧。以後,想妹妹了,儘管去看。我們歡迎。”

“姑娘,別看大軍比你大的多,他的心可好的呢。沒有他,兩個弟弟咋能讀完大學?好好跟着他過日子吧,他會對你好的。”鄰居王奶奶對姑娘說。
姑娘轉過頭,看了看說話的人,露出了一絲不易讓人覺察的笑容。是啊,孤身一人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看條件是比家裏好,但,以後有苦有難與誰說?自己在世唯一的親人就是哥哥了,相隔卻這麼遙遠。雖然哥哥誇這個人老實可靠,心思也好,他比竟不是哥哥。自己是哥哥從小在背上馱大的,只是家景太差,娶了嫂嫂那麼個沒人情的女人。記得臨別時哥哥握着自己的手說:“小妹,別哭,哥哥會去看你的。那人是大了點,能對你好就行。般配的小夥子咱這有,可哥哥不想再讓你輩輩世世過窮日子。看他弟妹人不錯,她不會騙咱的。去了,好好跟人家過日子。有了後代,好好教育他成人。這個家,不回也罷。”
姑娘回過頭來的那一剎那,大家發現姑娘的一雙大眼睛是那麼可人:烏黑明亮,如一灣清水,清澈見底,長長的睫毛,明顯的雙眼皮,從頭至尾一樣寬。俊俏的鼻子,鼓嘟着小嘴,就是皮膚有點黑。她身上穿的衣服是弟媳給買的——上身是一件枚瑰紅西服,下身穿了一條蘭黑色的褲子。一種原始的美,不用抹胭,無須搽粉,水靈靈的一個鄉間美女。
大軍忙得屋裏屋外走着,手裏拿着糖和煙,分給來看新娘的人們。看他那個樂勁,讓人不得不跟着喜。
第二天,媽媽張羅了幾張酒席,把親朋好友都叫來,好好地慶祝了一番。這樣,他們也算是正兒把經的夫妻了。等過幾天閒下來,去公社把記登了就行了。
夜幕悄悄地降臨了,鬧鬨了一天的小屋終於安靜了下來。媽媽和弟媳累了一天,早早睡下了。新房裏,柔和的燈光撒滿了每個角落,新娘靜靜地坐在那裏,半羞半嬌。因喝了一點點酒,臉稍微有一些紅。
大軍這兩天雖然忙得腳不沾地,但,從他的臉上絲毫看不出一點的疲勞。也許這兩天一直笑着招待客人,臉上的笑容象僵在那,想合上,難啊。
大軍刷了一個杯子,倒上清水,遞到新娘面前,溫聲說:“給,喝杯水,清清嗓。這一天,夠你累的,也早早休息吧。”
媽媽幾年前就把兒子結婚用的被褥給準備好了,每年夏天都要拿出來曬一曬。今天,媽媽把它們一件件都拿出來摞在兒子的炕頭上。
大軍鋪好炕,讓新娘休息。新娘擡眼看了看細心的新郎。這兩天,人來人往,一直沒好意思好好看看自己要嫁的這個人。現在看來,還不錯。一臉的順和,雖經歷了那麼多不幸,但從他臉上看不出一絲沮喪。他的眼裏含着堅定和寬容。比以前想想的好許多。她細聲對新郎說:“你先躺下吧。”新郎看着僅隔寸尺的新娘,如那似火的杜鵑,正嫋娜地開着,讓人看了有種魂不附體的感覺。真想向前把她擁入懷,又怕把她給嚇着。



“那我先躺下了。”新娘有點羞,把燈關了。
第二天早晨,媽媽早早起牀了。弟妹今天要走,媽媽在給她準備早飯。
聽見竈間動響,新娘輕輕推了推還在沉睡的丈夫,小聲說:“喂,弟妹今天不是要回去?咱去送她吧。”大軍深情地看着臂腕裏的新娘,給她理了理額前零亂的劉海,在她那明諍的額上輕輕地吻了一下說:“當然要去送,沒有她,誰給我送來你這個天仙?”新娘如嬌還羞地用手點了一下大軍的鼻子,欲起身,又被大軍拉到懷裏。
不知不覺已到了年底,劉的肚子象扣了一口小鍋,行動笨拙。都說懷孕的女子最難看,可劉比剛來的時侯還要漂亮。圓圓的臉蛋白裏透着紅,象三月裏的桃花。
自從劉懷孕,大軍辭去了建築隊的活,跟着波做起了小買賣:倒騰個水果、蔬菜等。大軍後悔爲什麼沒早一點跟着波幹。如果當初波拉自己入股時就幹,家裏肯定會比現在還要好。這幾年,多虧了兩個弟弟。家裏人穿的大都是他們給的,新的,舊的都有。即使是舊衣裳,穿在街上,好多人也羨慕的很。一年還能捎兩回錢,每次都是千八百的。村裏人都誇他們兄弟有良心。
來年正月,劉給大軍生了一個女兒,濃濃的眉毛,大大的眼睛,象大軍,俊俏的鼻子,紅紅的小嘴象劉。小兩口看着女兒一天一個樣子,那個樂啊,整天美滋滋的。
從女兒出生後,大軍做買賣更精神了。日子一年比一年強。家裏按上了電話,看上了彩電,他騎上了八零。他告訴弟弟:以後再往家寄錢,就不要認我這個哥哥了。
大軍的錢袋子一天比一天鼓了,爲了過年弟、妹們回家住得寬敞,他向村裏伸請了一塊地,又蓋了六間大瓦房。村裏人都誇大軍能幹。可大軍總是說:“是我媳婦給我帶來了運氣。”
從此,村裏的人見了大軍都會說:“大軍,什麼時間去貴州,給咱也領個貴州媳婦來。”


住在村子北頭的大軍領了個貴州媳婦回來,門口的嬸子、媳婦結三搭五地來到他家看熱鬧。媳婦張得挺標緻。中等個兒,健康的皮膚,兩條粗而黑的大辮子搭在胸前,有齊腰長。姑娘坐在炕頭靠窗的位置,兩手玩弄着右辮子的辮梢,眼望向窗外,一臉的惆悵。
從大軍的媽媽口裏得知,姑釀今年十九歲,比大軍整整少十五歲。
大軍十二歲那年父親病故,從此,媽媽獨自一人拉扯着他們兄妹四個。大軍是家中的老大,自然成了家中的頂樑柱。爲了弟妹們,爲了幫媽媽減輕一點家庭負擔,國小未讀完,他就棄學在家幫媽媽掙公分。大軍和媽媽雖然不分白天黑夜地幹活,家裏的經濟條件始終不見好轉,娘四個還是住在父親留下的三間小瓦房裏。大軍就一個妹妹,可家裏的條件實在供不起三個學生,妹妹也只好國小畢業後回家幫媽媽料理起了家務。八二年實行了生產責任制,大軍幫媽媽把地裏的活布種完後,跟着一個建築隊當起了小工。妹妹也去了村裏的繡花廠。兄妹兩掙得錢剛好夠家裏的開銷。農村的娃成家早,那年,大軍剛好二十歲了,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可家裏供着兩個高中生,連房子還沒有準備呢,更何況也沒能力去準備。八三年二弟考上了福建的一所大學,來年小弟又考上了煙臺一所學院。爲了讓弟弟們安心地完成學業,那年,他毅然放棄了自己的一段婚姻。
那是一九八四年的秋天,他回家幫媽媽秋收,與他同村的姑娘紅紅託好友給他捎了封信。接到姑娘的信,他心中感動萬分。畢竟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收到異性的來信。他深知自己的家庭,就自身條件而言,別說是紅紅那麼好的家景,就是村裏一般的家庭,父母也不會同意把女兒嫁到他家。他很高興,能得到這麼好的姑娘的芳心,他知足了。信中讓他晚飯後到村後的小樹林去。那頓飯,他吃得很小,吃得很快,不知母親做的是什麼飯,也沒吃出是什麼味,匆匆吃了幾口,就對母親說道:“媽,我去趟波家,晚上不用等我,你先睡吧。”波是大軍從小到大的朋友,兩人的關係很鐵。
大軍早早來到了如約的小樹林,秋風習習,稍微有點涼意。月光透過葉的縫隙,落下了婆娑的倩影。遠遠的,有兩個影子向這邊移動。是紅紅和她的朋友。看到大軍,紅紅一人走了過去。兩人找了一塊乾淨的地方坐下。
紅紅和大軍同齡,兩人是國小同學,又是同桌。大軍學習好,是班長,苦於家庭的累墜,無緣於大學。紅紅家庭比較優勢,家中姐妹二人,爸爸是工人。姐姐兩年前接替了爸爸的班。紅紅高中畢業後在家閒着,等有合適的機會姐姐把她帶出去。
人哪,什麼也能控制,唯獨感情難以抑制。從國小到國中,由國中步於高中,在這十幾年的學習生崖中,異性同學也不乏百個,可偏偏就戀於一個國小沒畢業的。明明知道爸媽不會同意,可還是要去試試。
軍不是太高,一米七的個吧,方臉,大眼睛,濃濃的眉毛,看上去很穩沉。才二十多歲,可那神態象三十歲。他很懂禮貌,見到村裏的長輩,從來沒有不打招呼的。他也樂於助人,見老奶奶、老爺爺推推拿拿不放便,他總會上去幫一把。可就是沒有一家願把女兒給他的。紅紅也不知爲什麼自己會喜歡上大軍。夜深人靜之時,她常常問自己:這難到就是愛?有過幾次她試圖把他忘記,可他的影子卻怎麼也揮之不去。在爸媽的逼迫下,她也相過幾次親,可每次都是各歸各,看誰都不如他。她不敢把他的名字告訴爸媽,她知道這是徒勞之舉。她把這個密密告訴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朋友也勸過她:軍人雖好,但家景太差,你爸媽死也不會同意的,還是收起這顆心吧。可她說:“嫁人不就是找一個能給自己擋風遮雨的人嗎?能找一個疼自己、愛自己一輩子的人嗎?我看軍就是這樣的人。他能那樣對他的兄妹,就能這樣對他的妻兒。誰嫁給他是誰的造化。也許我還沒這個福份呢。不過,有沒有福份要試過才知道。你能幫我個忙嗎?”她說的句句在理,朋友被她的真情給感染了,答應幫她送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