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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說天空多變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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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說天空多變幻

我一直在試圖,在從那間下雨的屋子搬出自己。我一直是不完整的,內心的不完整,更爲隱祕,但我還是覺察到了,從一種形式上說,我把自己留在了過去。不,這不只說的是回憶,不是甜蜜或者痛苦的對往事細密的褶皺的撫摸,不是的,也不是房子裏我留下的白色的影子,我穿過的紅色的睡裙吊在空衣架上,我喝過水的玻璃茶子,我的手指輕輕印下的指痕,不是的,我想,我說的大概是一種天氣,豔陽高照的時候,我心靈的一角卻塌陷着,淋淋漓漓地,一直在下雨。

早晨,我醒來時。天氣出奇得好。拉開窗簾的一角,東面的天空藍得宛如一塊溼潤的碧玉。我起身,把陽臺與臥室的玻璃窗各自打開了一些,有細碎的風吹進來,空氣一經流通,到達人的肺部,很舒服的感覺,我重新躺下,蓋上被子。這樣,恍惚又回到了夢中。我常常會做夢,我相信,夢裏有另外一個世界。我常常在夢中來到同一個地方,遇到同一個人。但他的面孔通常模糊,我們不知所云地對話,或被評論。語言在夢中更加模糊,夢中的情節離奇怪誕,只有感覺是真實的。所以,我相信,夢,其實是另外一種的感覺,有如肌膚輕觸的感覺。

我在夢裏在確定着,對一些人的感覺。但其實,我一直是不能確定的。生活也充滿了不確定。我知道我夢到了誰。在夢中,我把他們分門別類地排開。不,我不讓他們同時出現,他們混崤了我的視線,並且,加劇了我瞬間的神經錯亂,但當他們走時,又都走得那麼義無反顧,彷彿,他們都不曾屬於我。這些,都不是我所想要的。我想要的是愛與被愛,並與之相連接的感覺,被尊重,被珍愛,還有安靜的,靜謐的純與美。可是愛情與這些詞語是多麼相悖。也許,我一直是在南轅北轍。我不知道,這奔跑的車馬並非要帶我奔赴理想中的國度。所以,我說過後悔。病痛中,不能分擔的苦痛中,我常想,如果……這一切根本就沒有發生過。如果這一切只是夢,一個輕描淡寫的夢。醒來,又會是一片晴朗的天。

我忽然感覺臥室的窗子被撼動。風起雲涌,彷彿只是一瞬間的事。大塊的鉛灰色的雲朵,不知什麼時候悄悄移過來,幾乎遮住了窗外的半個天空。隨之而來的,是風中的陣陣涼意。我穿上睡衣,趕緊去關陽臺上的窗戶,跑進來的風,準確地,一剎那攫住了我。隨之滾滾而來的,是迫近的雷與電。噼噼啪啪的,彷彿是要打人有臉。這些雲是從哪來的,應該是風吹過來的,那麼,這些風又來自哪呢?彷彿說是源於事物與事物之間的不平衡與孔隙。可是,這些事物與事物之間的不平與孔隙,又從何而來呢?應該是由於雨水的衝涮。天上的雲降落,而成了爲雨。雲成於水,而水流淌在地上,又升騰爲雲。自然界的事物,我們可以探究它的來龍去脈,並從中尋出趣味與模梭兩可的小可愛。可是,對於自己,我一直想,卻遠沒有這麼簡單。

我沒有兄弟姐妹。這使得我的背景純粹而孤獨。一直到長大成人,我都沒能與父親進行暢通的溝通,我們一直膈膜,甚至避免見面,談話。我害怕見到父親那張扭曲與失望的臉。我不知道,爲什麼作爲獨女,我卻沒能得到父親的寵愛,而幾乎是恨,也可以解釋成爲愛,是恨鐵不成鋼,可是,唯獨在心裏我不能這樣理解。我甚至一直想像,我根本不是父母親生的,我一定有着更爲複雜的身世與背景,我的親生父母,愛我的親生父親,一直還在找尋我。可是,母親卻粉碎了我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她常常提起,我出生的醫院,是個冬天的傍晚,與她同在一個病室的另外一個女人,跟她一樣的難產,父親怎樣當機立斷同意了手術,而另外一位,因爲拖延太久,大人孩子全沒保住。我是不是應該感激父母,是他們給了我生命。我一直在迫使自己這麼接受他們,並且充滿感恩。母親生下我之後,卻不能再要孩子了。在當時的農村,獨生子女是很少見的,由此,我常常想,父親是不是因爲這個恨我。是我的到來,帶給母親傷痛,也殺死了他們未來可能的更可愛的孩子。

現在,父親因爲一場病,說話更加含糊不清,過去的事,雖然漸漸隱含於心底。但是,偶爾,我們坐在一起時,我寧願我們一起看電視,吃飯,一定要各吃各的,各看各的,他一開口,我就莫名的緊張。我沒法改變自己與他的疏遠。雖然他的聲音,漸漸地流失了原來的威嚴,強橫與蠻不講理,可是,我仍是由於緊張,而感覺到他吐出的每個字費解與難懂。彷彿一道無解的難題。生命就是一道無解的難題呀!我不再試圖理解他,也完全放棄了。表面上的相安無事,已經讓我很快樂了。

也許是因爲這種空白,無法彌補的缺失,使我對另外一個人充滿了熱愛。彷彿,對一個父親的熱愛。並對他奉獻出我所有的尊重與愛戴。

最近,我對空氣是這麼敏感。驟然的冷熱,我也禁受不住。已經是初夏了,陽光燦爛的日子是那麼多。讓我相信陽光一直會這樣注視着我。我常把他想像成爲太陽,給我光亮,和人生微薄的溫暖。他有那樣的能力,和他那個年紀的男人處世的豁達與遊刃有餘,彷彿,他有我所沒有的一切,並且,我想像過,也許,他是愛我的。當然,這很可能,只是我的一廂情願。不僅如此,他還贈給我無數晦暗的日子。但當我遠離他時,我還是在猜測與懷想中,習慣於這種永無休止的想念。彷彿我生來就喜歡,這樣一個莫須有的人。

這麼多的男人,誰會真的不離不棄的愛我。給我快樂與安穩。誰可以像真正的父親或兄長一樣,愛我。當我們身體連在一起時,我卻感到,他離我那麼遙遠。

他靠近我時,我沒有忘記問他,是不是愛我?他巧妙地迴避了。但是,我還是無法拒絕他帶給我的震撼,他搖響我內心的快樂,我的骨節與骨節之間,長出透明的小亮片,我的內心裏開始開花,一瓣一瓣的,燦爛地沒有節制。他的手指觸到的我肌膚時,我顫慄並且發抖。白天與黑夜,彷彿我成了他的一隻永不停擺的時鐘,我爲他,不停地敲打着自己。他不在我身邊時,我整夜的失眠。他在我身邊時,我卻仍是心神不定,疑神疑鬼。我是如此的害怕,他的轉身離開。語言已經不能表達自己,只能身體的附庸。我知道自己的可鄙,我知道,這羞恥的快樂。我知道,這會帶給另外一個人傷害。我神祕地包裹着受傷的身軀。彷彿它從來不存在。彷彿這些感覺從來不存在。

我看到一個女人,從暗處在遠遠地注視我們。其實,她就坐在我的對面,但是感覺,還是把我們的距離推遠了。我感覺到,她眼裏的敵意。可是,作爲他的新寵,我有着不可一世的驕矜。那晚,她故意喝多了酒,這樣,他就必須送她回去。我們一起打了出租。像乘坐在黑暗中的一隻小舟,在如水的夜色裏穿行。我是他新採摘的水果。在她的住宅小區不遠處,我等了很久,我故意避開他們。我奇怪,她是那麼愚蠢的女人,竟然轉回身來,向我語無倫次地道歉。我不至可否。但她臉上的紅暈,卻讓我想到自己,女人有時候是那麼得可憐。


我們都不過是他人生的路上流動的風景。可是,我竟然還要說愛。也許,還是隨之而來的傷痛,讓我總想留下什麼,以證明曾經的付出,有某種疼痛的價值。

我越來越感覺,愛情其實是一個虛擬的話題,可在內心裏卻一直在追問着愛情的真諦。這常常讓我內心充滿矛盾。也使得的行動與內心極不協調,甚至常常背道而馳,看起了古怪精靈,也矛盾重重。不可避免被人誤解與中傷。可我但願傷害是自己。我不想我們一起在泥濘中掙扎。這根本沒有意義。我跌倒時,我期待過他的手,他的手能拉起我,給我明確的方向。其實,我明白人都是普通的,他不可能置身事外,他的冷證明兩種情況,也許是愛,另或是恨。我在他心中,他仍無法釋然。

這根本沒有道理。當我說愛一個人時,對另外一個人依然充滿着期待。一個女人,不應該是這樣的,花癡大概是難以治癒的病痛。我是不能那麼解釋自己的。我依然還記得,我初見他時的興奮,他應該是比我更興奮。他不厭其煩地爲我介紹那個城市的大街小巷,最高的電視塔,城市中心巨大的環島。包括,他單位的地址,他的朋友。他的工作。彷彿,我們不是短暫的相逢,而是,要和他定居在那個地方,生生世世。

彷彿他根本沒有想到,我們不過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雖然,我不可能做殺人劫貨的夠當,但是,不是那麼簡單的,我也不會走到事物的反面,非此即彼,帶給他想像中感情中美好的一切。他曾經對我期待過這一切吧。就彷彿我對任何男人期待的一樣。他們能帶給我美好,與可靠可知的生活。其實,這些根本不是情人之愛。情人之愛,向來是危險的。

那段時間,我常常有機會在他單位晃來晃去,偶爾,一起到他們單位的小食堂去吃飯。大概是週末,食堂裏吃飯的人不是很多。偶爾,碰到他熟悉的人,大家也不過點點頭,他身邊的女人竟然是不需要解釋的。在陌生的城市是那種自如的感覺。不過身份是不確定的,之後,更加不確定。

我試圖看清楚自己。可是,我沒法讓自己端坐下來,我離開自己,然後仔細地端詳自己。我根本看不到自己。我只能從鏡中看到自己的模糊的影子。

我沒有很好的方向感。在那個城市,我常常迷路。不辨東西。有時候,這種感覺也給人快樂。記得那次,我坐了一夜的火車,終於要到終點站了,我有些莫名的興奮,坐在對面的,是剛剛認識的一位有些羞澀的男孩子,我和他大笑着,說着自己的感覺:火車彷彿是,一會兒在向東奔,一會兒又向西跑。然後,更加奇怪的是,太陽竟然是從西邊出來的。感覺,感覺是多麼不可靠的東西呀。可是,感覺又是那麼的奇妙。

巨大的雨簾阻隔過這一切。可是,我卻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五小時,或許是更長的時間,我溼淋淋地站在雨霧裏,等着他來認領。那是一個高大而豪華的商場的屋檐下。裏面擺着這個城市的人們所需的各種各樣的奢侈品。唯獨沒有愛情。背景是那麼華麗,可是,我的心裏卻充塞滿了那個城市的黑暗。雨水嘩嘩地在我腳下流着,不斷衝涮着,我的冰涼的腳趾,與午夜裏無邊無際的黑。更多的黑卻漫延過來。

他的手機不通。這更加劇了我的恐懼。

他彷彿不知道,這一路的跋涉帶給我的軀體的勞累,更不知道,在雨幕中,一個異鄉的女子在黑夜裏的茫然,恐慌與心悸。他不知道,我需要的只是安靜,安撫,與一身乾燥乾淨的衣服。不是像他所安排的,溼淋淋的,重新浸泡到燈紅酒綠之中。表面上的我是那麼柔順,接納了一切,可在內心裏卻在與之激烈地對抗。爲什麼我不曾說出自己的感覺,那麼,以後是不是就不會墜入一場不可預知的漩渦中?可是,已經晚了,那彈鍵的手指已經擡起來,那鼓動的翅膀已經開始振動,那箭已搭在了弦上。

我最終會射中自己。並在預想中的章節裏,應聲倒下。

西面的天空,是一大片灰的雲朵,而在東面的天空,還是一片溼潤的藍。中間兩種雲朵的交界處,是或濃或淡的白。整個天空呈現出一種夢幻般的色彩。天空是如此的浩大,我能想像得出遠方,同樣的一片天空下,有的地方,在下雨,有的地方,卻是晴朗,萬里無雲。

風吹動路旁繁盛的雜草的葉子,我聽到風的彈奏聲,在籟籟地響……


我一直在試圖,在從那間下雨的屋子搬出自己。我一直是不完整的,內心的不完整,更爲隱祕,但我還是覺察到了,從一種形式上說,我把自己留在了過去。不,這不只說的是回憶,不是甜蜜或者痛苦的對往事細密的褶皺的撫摸,不是的,也不是房子裏我留下的白色的影子,我穿過的紅色的睡裙吊在空衣架上,我喝過水的玻璃茶子,我的手指輕輕印下的指痕,不是的,我想,我說的大概是一種天氣,豔陽高照的時候,我心靈的一角卻塌陷着,淋淋漓漓地,一直在下雨。

早晨,我醒來時。天氣出奇得好。拉開窗簾的一角,東面的天空藍得宛如一塊溼潤的碧玉。我起身,把陽臺與臥室的玻璃窗各自打開了一些,有細碎的風吹進來,空氣一經流通,到達人的肺部,很舒服的感覺,我重新躺下,蓋上被子。這樣,恍惚又回到了夢中。我常常會做夢,我相信,夢裏有另外一個世界。我常常在夢中來到同一個地方,遇到同一個人。但他的面孔通常模糊,我們不知所云地對話,或被評論。語言在夢中更加模糊,夢中的情節離奇怪誕,只有感覺是真實的。所以,我相信,夢,其實是另外一種的感覺,有如肌膚輕觸的感覺。

我在夢裏在確定着,對一些人的感覺。但其實,我一直是不能確定的。生活也充滿了不確定。我知道我夢到了誰。在夢中,我把他們分門別類地排開。不,我不讓他們同時出現,他們混崤了我的視線,並且,加劇了我瞬間的神經錯亂,但當他們走時,又都走得那麼義無反顧,彷彿,他們都不曾屬於我。這些,都不是我所想要的。我想要的是愛與被愛,並與之相連接的感覺,被尊重,被珍愛,還有安靜的,靜謐的純與美。可是愛情與這些詞語是多麼相悖。也許,我一直是在南轅北轍。我不知道,這奔跑的車馬並非要帶我奔赴理想中的國度。所以,我說過後悔。病痛中,不能分擔的苦痛中,我常想,如果……這一切根本就沒有發生過。如果這一切只是夢,一個輕描淡寫的夢。醒來,又會是一片晴朗的天。

我忽然感覺臥室的窗子被撼動。風起雲涌,彷彿只是一瞬間的事。大塊的鉛灰色的雲朵,不知什麼時候悄悄移過來,幾乎遮住了窗外的半個天空。隨之而來的,是風中的陣陣涼意。我穿上睡衣,趕緊去關陽臺上的窗戶,跑進來的風,準確地,一剎那攫住了我。隨之滾滾而來的,是迫近的雷與電。噼噼啪啪的,彷彿是要打人有臉。這些雲是從哪來的,應該是風吹過來的,那麼,這些風又來自哪呢?彷彿說是源於事物與事物之間的不平衡與孔隙。可是,這些事物與事物之間的不平與孔隙,又從何而來呢?應該是由於雨水的衝涮。天上的雲降落,而成了爲雨。雲成於水,而水流淌在地上,又升騰爲雲。自然界的事物,我們可以探究它的來龍去脈,並從中尋出趣味與模梭兩可的小可愛。可是,對於自己,我一直想,卻遠沒有這麼簡單。

我沒有兄弟姐妹。這使得我的背景純粹而孤獨。一直到長大成人,我都沒能與父親進行暢通的溝通,我們一直膈膜,甚至避免見面,談話。我害怕見到父親那張扭曲與失望的臉。我不知道,爲什麼作爲獨女,我卻沒能得到父親的寵愛,而幾乎是恨,也可以解釋成爲愛,是恨鐵不成鋼,可是,唯獨在心裏我不能這樣理解。我甚至一直想像,我根本不是父母親生的,我一定有着更爲複雜的身世與背景,我的親生父母,愛我的親生父親,一直還在找尋我。可是,母親卻粉碎了我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她常常提起,我出生的醫院,是個冬天的傍晚,與她同在一個病室的另外一個女人,跟她一樣的難產,父親怎樣當機立斷同意了手術,而另外一位,因爲拖延太久,大人孩子全沒保住。我是不是應該感激父母,是他們給了我生命。我一直在迫使自己這麼接受他們,並且充滿感恩。母親生下我之後,卻不能再要孩子了。在當時的農村,獨生子女是很少見的,由此,我常常想,父親是不是因爲這個恨我。是我的到來,帶給母親傷痛,也殺死了他們未來可能的更可愛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