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在五月重回故鄉。
還賴在溫軟的被窩裏呢，外面卻好似開了個大型“生靈”運動會——公雞雄壯的打着長而亮的鳴：“咯咯咯——”當中還硬是要把“咯”分成拼音裏的第三聲，第四聲，第一聲。鴉鵲不知在哪棵樹上“駕駕駕”地唱着短而歡快的歌兒，“嘰！咀嘰！咀嘰！”瞎湊熱鬧的應該是麻雀。大概是來了外鄉人，幾隻狗兒“汪汪汪”地顯示着自己的威風，想要嚇退面前的不速之客。布穀鳥的聲音好象是從山那邊傳過來的：“咕咕咕——咕！”它在提示人們“小麥快割，早發秧棵”。不過我在回鄉途中似乎並沒見到什麼小麥。媽媽說現在大家都懶得種麥子了，改種油菜了。這不，油菜籽正豐收呢。我倒是想，以後可能沒饅頭吃了。
疲疲遢遢踱至門外，眼前早已是一片“佛光普照”，草尖上還頂着一粒粒剔透的珠露呢，殷勤的陽光就迫不及待的向他的“妃子們”釋放他的萬丈柔情。屋旁綠油油的茶樹，開着淡紫色小花的楝子樹，對面地埂子上的一簇簇野生刺枚花……無一不愜意的沐浴在這浩蕩的恩澤中，間或有了些瑩瑩的感動——叫我也捺不住的想要朝天膜拜了。
吃罷早飯，我如十幾年前一樣，提着滿滿一桶衣服，去村前的小河邊涮洗。有幾點是不同的——十幾年前，是用籃子裝衣服的。連同家裏的木盆，一併的被塑料代替了；以前是一個人去河邊的，而今身後還跟着個齊腰的小丫頭片子；以前是從人前哈着笑着路過的，而今是從屋後繞過。儘量避開人羣，儘量少碰到一個熟人。
其實村裏家家戶戶都鑽了水井，只需灌點引水，便可抽出清亮的泉水。這泉水又極好，竟是冬暖夏涼的，人們早已不願費勁走那一段不太遠的小路，而是就地取材，用自家的水洗乾淨了那沾滿黃土的衣衫。
我習慣踩着兒時的腳印，去捕捉遺失在風中的那些絲絲縷縷的歡樂。
走過佈滿石子的小路，我看到了我的小河。上面架着厚實的石板橋，下面是清清的河水——不，該稱之爲小溪了，極淺的小溪。不應該是這樣子的——
兒時我常捲起褲腳，下到及膝深的河水中，用棒槌在露出河面的大石塊上一下一下的捶趕着衣服裏面的髒水。一隻手捶打着，另一隻手捏住衣服的邊角，在棒槌舉起的間隙裏快速翻卷着，和着槌子與石塊產生的有節奏的“梆梆梆”的震動，竟有了美妙的鼓聲。浸在水裏的皮膚卻是一陣陣發癢——那些調皮的魚兒正用它們的小嘴一個勁兒的親我呢，見有人看它，便不好意思的掉頭溜開了。等你不注意，便又過來逗你了……
眼前的水裏，是早已見不到那些可愛的魚兒，一堆堆淤泥，見或竄動着幾隻殘存的小嚇。難得還有些田螺，竟是樂壞了女兒，歡叫着伸出小手拾個不停。我找了一處能勉強清洗衣服的水源，抓住衣服的一角，在水裏來回涮動着——沒有了棒槌。
不遠處，一個半大男孩正提着在河邊網到的一網兜青蛙，笑嘻嘻的往回走——中午該有一頓美餐了。一隻青蛙大概想要掙脫出來，無奈身子大，網眼小，竟是活生生的被卡在了網格子裏，半截身子吊在外面晃動着，出不來進不去。
微微的風兒吹過，心裏卻是打了一個激靈，涌起陣陣寒意……
午後，香樟樹下，大黃狗席地而眠。一羣羣蠅蟲在它身邊不知疲倦的嬉戲着，它也懶得擡眼瞟一下。時而從葉縫間射進來的縷縷陽光，令那一堆堆密集的墨的、綠的葉有了魚鱗似的斑駁。一陣風兒吹來。滿樹的葉子颯颯作響，五月的空氣中竟有了八月的桂香。路邊的金銀花，正伸着懶腰，又害怕旁人笑它，便漫不經心的舞動着白的、黃的爪子。七八隻小雞子“嘰嘰嘰”叫得好不歡快，一會兒鑽進草叢中，一會兒跳向碼起的柴禾上。至於大雞子，只剩下兩三隻。媽媽說本來有幾十只的，零零碎碎的被人“搞”走了，當然一般都是在半夜。雞子本來是單獨放在靠路邊的小房裏，卻是讓人撬了鎖，“拿”了去。家裏還養着狗呢，怎就沒點響聲？真是高明。後來媽媽把雞子安頓在他們的臥房，只是總見媽媽在身上撓個不停。
很遺憾，以後是不能那麼勤的吃到家鄉的雞肉了。
晚間的溫度降下來了，卻是比白天多了一分心曠神怡。不知名的鳥兒此起彼伏的哼着曲子，隱約似乎聽到蛙聲一片。白天的青綠全然變成了夜間的墨色。星星是晶亮的，一如當初的夜晚——那樣乾淨明朗的少年，那樣清純甜美的女孩，在曖昧的夜色裏悄悄說着情事，身旁的野花害羞的蒙上了眼睛……英俊的少年早已遠去，只剩下黃了眼珠的伊人。月亮是那麼的矮，似是掛在屋檐上，忍不住就跳起來想要抓她下來，卻是感覺肚子隱隱有些疼——又受涼了。才邁入第三十三個年頭，身子已孱弱到抵不上一個年邁之人。很多年前那場清澀的錯誤，竟是要我用大半輩子的健康去償還。
無奈返回屋裏。我只是想要多看幾眼這家鄉五月的夜景，竟是不能。竟是不能！這夜色，這五月，這故鄉，已經不是我的了。
早已經不是我的了。
有幸在五月重回故鄉。
還賴在溫軟的被窩裏呢，外面卻好似開了個大型“生靈”運動會——公雞雄壯的打着長而亮的鳴：“咯咯咯——”當中還硬是要把“咯”分成拼音裏的第三聲，第四聲，第一聲。鴉鵲不知在哪棵樹上“駕駕駕”地唱着短而歡快的歌兒，“嘰！咀嘰！咀嘰！”瞎湊熱鬧的應該是麻雀。大概是來了外鄉人，幾隻狗兒“汪汪汪”地顯示着自己的威風，想要嚇退面前的不速之客。布穀鳥的聲音好象是從山那邊傳過來的：“咕咕咕——咕！”它在提示人們“小麥快割，早發秧棵”。不過我在回鄉途中似乎並沒見到什麼小麥。媽媽說現在大家都懶得種麥子了，改種油菜了。這不，油菜籽正豐收呢。我倒是想，以後可能沒饅頭吃了。
疲疲遢遢踱至門外，眼前早已是一片“佛光普照”，草尖上還頂着一粒粒剔透的珠露呢，殷勤的陽光就迫不及待的向他的“妃子們”釋放他的萬丈柔情。屋旁綠油油的茶樹，開着淡紫色小花的楝子樹，對面地埂子上的一簇簇野生刺枚花……無一不愜意的沐浴在這浩蕩的恩澤中，間或有了些瑩瑩的感動——叫我也捺不住的想要朝天膜拜了。
吃罷早飯，我如十幾年前一樣，提着滿滿一桶衣服，去村前的小河邊涮洗。有幾點是不同的——十幾年前，是用籃子裝衣服的。連同家裏的木盆，一併的被塑料代替了；以前是一個人去河邊的，而今身後還跟着個齊腰的小丫頭片子；以前是從人前哈着笑着路過的，而今是從屋後繞過。儘量避開人羣，儘量少碰到一個熟人。
其實村裏家家戶戶都鑽了水井，只需灌點引水，便可抽出清亮的泉水。這泉水又極好，竟是冬暖夏涼的，人們早已不願費勁走那一段不太遠的小路，而是就地取材，用自家的水洗乾淨了那沾滿黃土的衣衫。
我習慣踩着兒時的腳印，去捕捉遺失在風中的那些絲絲縷縷的歡樂。
走過佈滿石子的小路，我看到了我的小河。上面架着厚實的石板橋，下面是清清的河水——不，該稱之爲小溪了，極淺的小溪。不應該是這樣子的——
兒時我常捲起褲腳，下到及膝深的河水中，用棒槌在露出河面的大石塊上一下一下的捶趕着衣服裏面的髒水。一隻手捶打着，另一隻手捏住衣服的邊角，在棒槌舉起的間隙裏快速翻卷着，和着槌子與石塊產生的有節奏的“梆梆梆”的震動，竟有了美妙的鼓聲。浸在水裏的皮膚卻是一陣陣發癢——那些調皮的魚兒正用它們的小嘴一個勁兒的親我呢，見有人看它，便不好意思的掉頭溜開了。等你不注意，便又過來逗你了……
眼前的水裏，是早已見不到那些可愛的魚兒，一堆堆淤泥，見或竄動着幾隻殘存的小嚇。難得還有些田螺，竟是樂壞了女兒，歡叫着伸出小手拾個不停。我找了一處能勉強清洗衣服的水源，抓住衣服的一角，在水裏來回涮動着——沒有了棒槌。
不遠處，一個半大男孩正提着在河邊網到的一網兜青蛙，笑嘻嘻的往回走——中午該有一頓美餐了。一隻青蛙大概想要掙脫出來，無奈身子大，網眼小，竟是活生生的被卡在了網格子裏，半截身子吊在外面晃動着，出不來進不去。
微微的風兒吹過，心裏卻是打了一個激靈，涌起陣陣寒意……
午後，香樟樹下，大黃狗席地而眠。一羣羣蠅蟲在它身邊不知疲倦的嬉戲着，它也懶得擡眼瞟一下。時而從葉縫間射進來的縷縷陽光，令那一堆堆密集的墨的、綠的葉有了魚鱗似的斑駁。一陣風兒吹來。滿樹的葉子颯颯作響，五月的空氣中竟有了八月的桂香。路邊的金銀花，正伸着懶腰，又害怕旁人笑它，便漫不經心的舞動着白的、黃的爪子。七八隻小雞子“嘰嘰嘰”叫得好不歡快，一會兒鑽進草叢中，一會兒跳向碼起的柴禾上。至於大雞子，只剩下兩三隻。媽媽說本來有幾十只的，零零碎碎的被人“搞”走了，當然一般都是在半夜。雞子本來是單獨放在靠路邊的小房裏，卻是讓人撬了鎖，“拿”了去。家裏還養着狗呢，怎就沒點響聲？真是高明。後來媽媽把雞子安頓在他們的臥房，只是總見媽媽在身上撓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