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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古墓奇遇

心情散文 閱讀(1.85W)
挖古墓奇遇

家鄉小城東面先前的城門外有一座黃泥大土崗,雖不算高,卻很寬闊,大約有上十平方公里;雖也名曰“東門嶺”,從外形看,其實沒有山嶺的模樣,不外是一大塊溝壑縱橫有些大小土堆形成些高低起伏的黃土高坡而已。
因其嶺腳處距城門只有二、三里路,這種特殊的地裏位置,使其成了自建城一千多年——或者更遠古一些罷——以來,城內以及附近的古人的死後安葬地。間或也是歷代統治者的刑戳殺人場所。此外,在軍事地圖上是一個制高點,先前一有戰亂,便常是攻城和守城雙方拼死廝殺的戰場。少時我曾在那一帶做過些修建房屋之類的“雜工”,即便挖一條三、四十公分大小的水溝,也會挖出許多人骨或裝人骨的陶礶。由此可以揣測:先前這一大塊高坡必定是古冢舊墳累累,甚而是豺狼出沒屍骨遍野的地方。
自從民國中期起,在這塊高坡的稍平緩的地方開始大規模圈地,陸續建了統轄數縣的政府及各類機關。延宕到解放後,這一帶便是許多政府機關單位以及兵營的所在了。待到我稍懂事時,印象中這一帶已是一眼望不到邊的高牆連着高牆,牆內鳥語花香草樹蓊鬱卻氣氛肅穆,也是一般人難以隨便進出的威嚴處所了。然而,牆外的野地裏,卻多有一叢叢的野玫瑰、荊棘和矮小的灌木;在一些或者取黃土鋪路或不知什麼原由形成的溝壑裏,多見凌亂的森然白骨。每遇大雨過後,低窪積水處偶爾露出些髑髏,一些喜歡鑽洞的魚或蛇常以其安家,倘被晃動的人影驚擾,便將髑髏中的泥和水攪得“哇啦啦”地響。小夥伴們每每遇上,必是一鬨逃散,免不了數日驚魂了。
可有時被那些長年盛開的豔麗的野玫瑰花所引誘,或受了女孩子們的蠱惑,也會冒險去採摘,又常被藤蘿交織的花根處成堆的或黃黑或慘白的半隱半現的人骨所阻隔。這點印象是極深刻的了。
由於從七、八歲時起,便常常做些房屋修建的“泥水小工”的活計,到了十多歲時,雖各項需要些手藝經驗或簡單的幾何計算的工作已相當熟練,但那時沒有也不準有私人的建築隊,除偶爾有需三、五個人,十天八天的私家房屋以修繕爲主的小工程幹外,空閒時便去應聘國營建築公司的臨時性“泥水小工”的工作了。那時的國營建築隊是按軍事名稱來編制的,我所在的一個小隊便稱爲某“連”某“排”。一個“排”大約有二十多個正式國家工人的師傅,或稱爲光榮的工人階級;而很費力氣又不需要技術的“小工”“雜工”,便臨時招聘些社會上的“閒散人員”或山區鄉下的農民充當。我便是其中之一。不過,直接指揮我的“排長”很是通情達理,抑或有些憐才惜才罷,工作中發覺我的技術熟練程度與正式師傅們無差,有時任務緊張或一些零碎的收尾工程,多派我做輕鬆些的要是師傅才能做的工作。
有一次,隨建築隊來到了先前墳冢累疊的東門嶺的一幢樓房工地,不過,高牆之內的這裏已是草木扶疏花樹迤邐,粉牆青瓦的小樓點綴其間;在民國時已是達官貴人進出的儼然處所,這時也是用作招待官員的地方。幹活中,和氣的“排長”不忍心年紀最小的我也幹那些苦累的“小工”活罷,便派我專職開卷揚機。雖不能與後來的大型升降機相比,卻也是當時最先進的建築機械了,主要負責建築材料的升降輸送。工作便是坐在捲揚機機座上的軟皮椅上,手把電源開關,或前進或倒車,偶爾腳上也加點剎車……因頭頂上方有一塊篾席遮蓋,免了些日曬雨淋,這是我所做過的工作中屬最光榮的工種之一了。
工程臨近結束,便要清理樓房前成堆的建築垃圾,以便續建些假山花圃之類的後期裝飾工程。差不多清理完畢,在開挖用於噴泉儲水的水池時,忽地被一塊近半間房大小半球體形狀的,土話稱爲“灰沙”的三合土阻擋了。“灰沙”是沒有鋼筋水泥之前,古人用河沙、黃泥、石灰、糊狀糯米飯加蔗糖攪和蒸熟,再加以不計工作量的夯築捶打而成,主要用於有錢人家的牆基、碉堡、城牆和墳墓,特別的堅固而且特別的有韌性。這塊巨大的“灰沙”不知何因埋在地下恐怕也有幾百年了,雖表面已斑駁陸離,卻是一鋤下去,也只能鑿出一點點白印。工友們的嘈雜咒詈聲吸引了我,走下捲揚機過去一看,便驚訝:
“這——,可能是座古墓……”
第二天或第三天罷,來了七、八個或十多個的罷,乃衣冠楚楚氣度不凡的可能是文化界戓什麼界——那時還沒有專門的考古人員——方面的人物,圍着那座古墓指手劃腳地高談闊論了。
這時那快巨大的“灰沙”的邊緣已用重錘砸碎挖去了一些,只是越往中間越厚,也越是堅固,便有人提議從一邊捆上鋼絲繩用捲揚機掀翻。於是,我開動捲揚機,憑了嫺熟的操作,幾個突然的急進急停,在其他人的鋼釺木棒的協助下,將底部還嵌有一塊石板的“灰沙”如願掀翻,露出用古老的磚塊砌成的水井狀的墓穴。但有一面的磚塊已破碎塌落,預示着此墓在古代可能已被盜過。因墓穴很小,大約只能容下一把鐵鏟,接着很快便將朽成碎片的木槨——可能是一隻很小的木盒——和於泥清理完畢,僅取出一隻也破碎但基本保持形狀的有蓋的白瓷瓦罐。
那時的人們大概並不太表現出貪婪,也敬畏墓穴中取出的東西,都站得遠遠地觀看。唯有少年的我懵懂而且好奇,關了捲揚機電源,鑽進那幫眼鏡琳琅的人羣中,觀看那隻釉面剝落花紋斑駁的破瓷罐,便得了一番意想不到的羞辱式的“奇遇”了……
記不清開始那幫或蹲或站的人“闊論”了些什麼,只聽他們一致認爲:瓷罐是古代人的日常用品,是用來埋藏金銀財寶的!我卻不知趣地大聲說:
“不對,這是裝骨灰的!”
話音剛落,兩三副眼鏡或輕蔑的眼光盯住我。
那瓷罐罐口上倒扣着一隻近似大瓦碗模樣的陶蓋,除陶蓋邊沿有一行用黑漆寫的模糊的朝代年號和甲子紀年外,中間還寫有幾個古怪的文字。那幫人又“闊論”起來,而且以爲是“姓名”或“家族符號”。我聽罷卻大笑說:
“這是梵文的安魂語。”
所有的眼鏡和更蔑視,甚而至於有些怒氣了的眼晴全盯住了我!
揭開陶蓋,裏面還有一小瓷蓋,蓋上仍有兩、三個古怪的字。這時,不諳世故的我,完全聽不出那些人中的某一個忿怒的語氣,回答道:
“這是梵文的咒語。”
終於,將那些儼然的人中的一、兩個激怒了——
“你知什麼屁臭?這不是埋藏金銀的爲何有人盜?!”
“以前盜墓有規矩,不完全拿完,多少也一定要剩下一點點,現在一文銅錢也沒有……”我無知地反駁:“既然用來裝金銀,爲什麼要埋在如此堅固的墓穴裏?”

“……火葬場尚未建好,你便知這是裝骨灰的……”
很得意的質問話引起一陣肆意的鬨堂大笑……
“是的,以前佛教流行,古代有些信佛的人也採用火葬……有過皇帝幾次下詔書,嚴禁火葬……”終於聽出了些話意,仍據我所知辯道。
“是那個朝代?!那個皇帝?!那一天下的聖旨?!你見過嗎?!……信口雌黃……你說什麼屁安魂語、咒語!你讀出聲來聽聽……”
其實自己也是多幹了些挖地溝壘牆砌石,上房翻修屋瓦的活計,見過些“秦磚漢瓦”或“斷碑殘匾”之類的東西而已,那裏便回答得出那些咄咄逼人的厲聲呵斥!……終於,在鬨笑聲中悻悻地退出了人羣。然而,從心底裏看不起那些道貌岸然又自以爲是的人——竟是這樣的貨色!
有道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卻距那次“奇遇”還遠遠未夠“三十年”,雖然那些呵斥鬨笑我的人中的一些,已儼然是某方面的“名人”或在職或剛去職的官員了,卻仍一如既往不知白首忘機;這麼多年了似乎知識也毫無長進,前些年大抵是爲迎合“保護”或“開發旅遊”之類的口號罷,便更自以爲是,在或報紙或各類羣衆大會的公開場合,甚囂塵上地胡侃:某是全省第一,全國第幾……某是皇帝恩准下旨……某是國庫撥錢……
在這類謊言將要形成正式的堂皇公文時,負責抄抄寫寫的一當事者和我閒聊,偶然說起。而當年那個蓬頭垢面的少年提了幾個致命的問題,統而言之:要證據!
後來聽說基本按我的數條質疑爲主要內容,開了個小型聽證會,終於,那些什麼“第一”,全是道聽途說或想當然!子虛烏有矣!
又想:所有這些所謂的“奇遇”,或可謂根本不值一提。然而,雖當年呵斥我的話“言猶在耳”,每想起這事,也未免不同時想起“苞竹”那個笑話。自覺有點笑趣而己。

家鄉小城東面先前的城門外有一座黃泥大土崗,雖不算高,卻很寬闊,大約有上十平方公里;雖也名曰“東門嶺”,從外形看,其實沒有山嶺的模樣,不外是一大塊溝壑縱橫有些大小土堆形成些高低起伏的黃土高坡而已。
因其嶺腳處距城門只有二、三里路,這種特殊的地裏位置,使其成了自建城一千多年——或者更遠古一些罷——以來,城內以及附近的古人的死後安葬地。間或也是歷代統治者的刑戳殺人場所。此外,在軍事地圖上是一個制高點,先前一有戰亂,便常是攻城和守城雙方拼死廝殺的戰場。少時我曾在那一帶做過些修建房屋之類的“雜工”,即便挖一條三、四十公分大小的水溝,也會挖出許多人骨或裝人骨的陶礶。由此可以揣測:先前這一大塊高坡必定是古冢舊墳累累,甚而是豺狼出沒屍骨遍野的地方。
自從民國中期起,在這塊高坡的稍平緩的地方開始大規模圈地,陸續建了統轄數縣的政府及各類機關。延宕到解放後,這一帶便是許多政府機關單位以及兵營的所在了。待到我稍懂事時,印象中這一帶已是一眼望不到邊的高牆連着高牆,牆內鳥語花香草樹蓊鬱卻氣氛肅穆,也是一般人難以隨便進出的威嚴處所了。然而,牆外的野地裏,卻多有一叢叢的野玫瑰、荊棘和矮小的灌木;在一些或者取黃土鋪路或不知什麼原由形成的溝壑裏,多見凌亂的森然白骨。每遇大雨過後,低窪積水處偶爾露出些髑髏,一些喜歡鑽洞的魚或蛇常以其安家,倘被晃動的人影驚擾,便將髑髏中的泥和水攪得“哇啦啦”地響。小夥伴們每每遇上,必是一鬨逃散,免不了數日驚魂了。
可有時被那些長年盛開的豔麗的野玫瑰花所引誘,或受了女孩子們的蠱惑,也會冒險去採摘,又常被藤蘿交織的花根處成堆的或黃黑或慘白的半隱半現的人骨所阻隔。這點印象是極深刻的了。
由於從七、八歲時起,便常常做些房屋修建的“泥水小工”的活計,到了十多歲時,雖各項需要些手藝經驗或簡單的幾何計算的工作已相當熟練,但那時沒有也不準有私人的建築隊,除偶爾有需三、五個人,十天八天的私家房屋以修繕爲主的小工程幹外,空閒時便去應聘國營建築公司的臨時性“泥水小工”的工作了。那時的國營建築隊是按軍事名稱來編制的,我所在的一個小隊便稱爲某“連”某“排”。一個“排”大約有二十多個正式國家工人的師傅,或稱爲光榮的工人階級;而很費力氣又不需要技術的“小工”“雜工”,便臨時招聘些社會上的“閒散人員”或山區鄉下的農民充當。我便是其中之一。不過,直接指揮我的“排長”很是通情達理,抑或有些憐才惜才罷,工作中發覺我的技術熟練程度與正式師傅們無差,有時任務緊張或一些零碎的收尾工程,多派我做輕鬆些的要是師傅才能做的工作。
有一次,隨建築隊來到了先前墳冢累疊的東門嶺的一幢樓房工地,不過,高牆之內的這裏已是草木扶疏花樹迤邐,粉牆青瓦的小樓點綴其間;在民國時已是達官貴人進出的儼然處所,這時也是用作招待官員的地方。幹活中,和氣的“排長”不忍心年紀最小的我也幹那些苦累的“小工”活罷,便派我專職開卷揚機。雖不能與後來的大型升降機相比,卻也是當時最先進的建築機械了,主要負責建築材料的升降輸送。工作便是坐在捲揚機機座上的軟皮椅上,手把電源開關,或前進或倒車,偶爾腳上也加點剎車……因頭頂上方有一塊篾席遮蓋,免了些日曬雨淋,這是我所做過的工作中屬最光榮的工種之一了。
工程臨近結束,便要清理樓房前成堆的建築垃圾,以便續建些假山花圃之類的後期裝飾工程。差不多清理完畢,在開挖用於噴泉儲水的水池時,忽地被一塊近半間房大小半球體形狀的,土話稱爲“灰沙”的三合土阻擋了。“灰沙”是沒有鋼筋水泥之前,古人用河沙、黃泥、石灰、糊狀糯米飯加蔗糖攪和蒸熟,再加以不計工作量的夯築捶打而成,主要用於有錢人家的牆基、碉堡、城牆和墳墓,特別的堅固而且特別的有韌性。這塊巨大的“灰沙”不知何因埋在地下恐怕也有幾百年了,雖表面已斑駁陸離,卻是一鋤下去,也只能鑿出一點點白印。工友們的嘈雜咒詈聲吸引了我,走下捲揚機過去一看,便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