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陽光，一束迎春花的蕊黃帶着孩童的欣喜向我撲面而來，一聲婉轉的鳥啼拉開了春的序幕，一句“生日快樂”的祝福讓我感動：“在這個特殊的日子,寄上心香一瓣，願這帶露晶瑩的花瓣將你多彩的生活輕鬆點綴。”
靜坐屏前，望着遠方朋友寄來的這張充滿春天氣息的電子賀卡，心中有無限感慨卻又似有千頭萬緒。窗外，不經意間奼紫素白的星星花蕊明亮了人的視線，空氣中瀰漫着濃濃綠意破土而出的芬芳氣息，冬天的沉默在季節的轉換間欲滴成嬌嫩，浮動着暗香，醞釀着七彩斑斕。安然地倘佯在這片陽光裏，心漸漸安靜下來，有清淨和煦的微風在身邊逡巡，一剎那彷彿於混沌中抓住了一絲遊離的思絮，心情似綠色的扉頁慢慢打開。
一
青春雖早已淡出人生的舞臺，卻仍記得年少時的驕人，躺在歲月的懷抱中，曾經是那樣的恣意而幸福。在無邊的曠野，那透明的風，童稚的歡呼，遍野的枝條，滿山的足跡，山花野草曾和我們相識相親共同度過那些愉快明朗的日子，甚至那殘垣斷壁下的野炊仍閃耀着那個織夢的純潔無瑕而又無憂無慮的年齡。
在漸漸成熟的日子，歲月的流沙慢慢地沉澱着騷動的心。從青澀到豐腴是自然的成長過程，笑容可以再燦爛些，神態可以再坦然些，生活可以再豐富些，心胸可以再寬廣些。也曾爲一個眼神怦然心動，也曾爲一句話傷心難過，也曾因一個微笑而遐想翩翩。因爲人生中真的有許多快樂憂傷，卻需在細微處慢慢體味……
二
臨街的窗不時傳來孩子的嘻笑喧譁近了又遠去，隨意翻幾頁書，擡頭看日影慢慢地移上窗，印着窗前柔曼地伸展着的纖細葉子的文竹，手心裏捧着的清茶嫋嫋地散發着茗香。
告別幼稚認知到自己已是茁壯，於是開始懼怕，怕所謂的成熟被淹埋在世俗中，於是曾吶喊過，反省過：將我被世俗和輕浮醃透的心掏出來，在陽光下晾乾，細細切碎，撒到天空召喚回那些遊蕩在人世間尚存的真情和溫暖，使我能夠重新找回真正的我，使我的良知感召，能夠坦然面對我那些真誠的朋友，能夠無愧的坐在他們中間。
那是一個激動而感性，努力又不懂疑惑的年代，那些不懂有一種純真，恨不能爲生命再充實些什麼。然而卻常覺心中荒蕪而雜亂，放逐青春的色彩，卻迎來寒秋滿目的傷悲，平添幾分青春的落寞與輕狂。
三
經歷過種種失敗，讀懂了笑容背後的虛僞，我開始改變，小心翼翼地談論，成熟老練地寒喧，弱冠歲月的激情和衝動丟棄了，而立之年的雄心壯志失落了，我努力地讓自己適應現在的環境，努力讓自己活的更好，用更多的短視愚行替換了遠見卓識，再不想“木秀於林”，更不敢“鶴立雞羣”。上班看報喝茶，閒情逸志，下班上網漫遊，其樂融融，漸漸地也學會了圓滑避世，戲謔生活，漸漸失去了自我，漸漸成爲一種無奈，在平凡中甘於平庸。人至於此，惑與不惑，已經全無意義。
四
推窗眺望，廣場上越來越多的人懶散在融融陽光下，幾個孩子放飛着紙鳶，朗朗的笑聲在風中飄逸。
難道一切痛癢真的無關乎心魄，只擁有行屍走肉般的享受？我的兩行眼淚終於從眼裏，不，從心裏流出。人又怎能夠僅僅爲自己活着，爲人女，爲人妻，爲人母，可除了在父母膝下奉以孝敬，對自己的孩子全力的呵護外，卻不能使自己的親人遠離病痛和煩惱，曾心存的那份憐愛仁慈，曾懷抱的那份大度無私，曾有的抱負和遠大理想哪去了呢？回首望去，有的只是付出艱辛與勤勞而獲得所有之後的茫然，曾經的真誠坦率卻難以跨越世俗的高度，沸騰過後品味到的是屬於自己的平淡。真的能在大是大非上準確地騰躍？真的能在大風大浪中徹底的醒悟嗎？我的心中真正充滿了困惑。四十歲真的應該是不惑嗎？
渴盼能跳出自私桎梏着的貪慾，依舊帶着夢想飛翔，我問自己：還能夠做到嗎？
五
對於活着，已是不惑之年的我沒有選擇，儘量保持着心靈的簡約與寧靜，不爲紛繁所擾，卻一樣是懵懂着，平靜着，走過了所有的晴朗和陰霾，走過了四季晨昏的漫長。流水靜謐似夢，當驀然回首幾度花開花落，展現一生的是一幅如詩的畫卷,雖不亮麗，卻寫滿了一路風塵,一路香濃，細品人生中的陽光與陰雨，體味各種真味，忽然感覺快樂依舊，感傷依舊。
不惑之年的我忽然想做回自己。
也許做回真正的自我，需要的不僅僅是勇氣，還有更多、更多……
※本文作者：一枕秋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