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從業務科室調到辦公室，就自然地認識了丁聰。
在歡迎我的晚宴上，主任沒來，科室裏老老少少十多人都擺出虎歸深山、蛟龍入海的架式，大吃大嚼，大吹大擂，不一會，把個房間搞得熱火朝天。
免不了，大家衆星捧月推我出來說話，我沒頭沒腦地說了一些“在一起就要好好生活，分別了就應徹底忘掉”之類的蠢話，搞得大家莫名其妙。
丁聰起來插話搞笑，滾滾熱潮又起。
看着這又恢復了的熱火朝天，心想，丁聰真是聰明。
在喧鬧中，我開始一杯又一杯地喝茶水。我喝一杯，丁聰過來倒一杯，感覺她順着茶水把友誼和關愛也一同倒進了我的杯裏。
飄逸的長髮，豐腴的體態，含水的眼裏總有一種晶亮。丁聰不僅僅聰明。
2
丁聰我們6人搞政務。一個大房間，丁聰在東南我在西北，物理距離我倆最遠。
每天早上，她早早地打完水，給每個人泡杯茶，開始工作。待到太陽高升時，她推託窗口太亮，或隨便編個別的理由就離開座位，七拐八彎一轉，就轉到我桌旁。有時乾脆拿份會議通知等簡單的公文草稿，和我討論個沒完。
我逐漸讀懂了她的美意，開始小心配合。
一來二往，同事們看出了門道。我對面的多事張開了口，“地板上要是長了草，你倆之間早踩出小道來了。”
我拿不定主意，她給我續的這杯茶，到底要不要喝下去。
她工作不專，能力有限，還有些淺薄。
3
轉眼到了元旦。例行，要舉行一個全單位100餘人參加的盛大晚宴。
辦公室人多，坐了兩桌。看似無意實則有意，我倆擠到同一桌，並肩坐在一起。
領導開始祝酒，我開始喝茶，她也開始倒茶。她的手有些不穩，倒茶時老順勢碰我；擡頭時，長髮不時劃過我的肩膀，掃過我的臉頰；坐下時，腿若有若無往我腿邊靠。
糊里糊塗喝了兩杯酒，熱火中燒，膽子大了起來。腿在桌子下面迎接挑戰，眼和手也不着調起來。有點意亂情迷。
她倒清醒，沒忘記給各位領導敬酒，還唱了支歌，後來又和別人跳了一陣子舞，場面上很是活躍。
後來，我也省了，感到有點酸。
4
再後來，我們又有兩次近距離接觸，一次是去她家給她過了一回生日，另一次是陪她逛了趟商場。接觸多了，我多思多慮的老毛病就犯了。比如，她出生在這個城市一個富裕家庭，沒有物慾，對物質的東西一概馬馬虎虎。她在我們這樣一個極具發展潛力的單位上班，工作平平，政治上無所求。構成完美人生需有三大件，沒事業、沒物慾的女人，剩下的就只是情感了。這樣一想把我嚇了一大跳。
情感是世上最美好的東西，只因是半足的。如果一個人只有情感一根弦，不停地彈撥，總有一天會彈斷的，出演的只能是悲劇的備份角色。
由於我接手了一份大稿子，空想的時間就少了，交稿的時間成了我生活的緊箍咒。好不容易在最後一天把稿子敲定，一擡頭，才知道已過了下班時間。我急忙輸出清樣，來不及擺齊就衝向主任室。
一副背影差點撞暈了我：一個男人坐在主任的位置上，小丁擺出請教座位男人的樣子，身體大幅度地向男人傾斜過去，長髮把男人的頭部完全遮住，男人的西裝從座椅的這一側褶皺出來。
我趕緊把發暈的頭低下。
是小丁聽見腳步聲，迎過來。我臉色肯定很難看，聲音還勉強：“拜託，把稿子放到主任桌上”。話沒說完，我扭頭就走。
5
“今天不見你喝茶水了”，又是多事張在多事。的確，今天是春節茶話會，大家都在喝茶水，我卻守着一杯茶水，無心喝。
小丁，有說有笑，依然不停地起來倒水，只不過她坐在了另一張桌子，倒不到我這邊。
茶話會的氣氛很熱烈，小丁也發了言。我突然有了表達的衝動，構思起來。當我推翻了第六個發言方案，正準備開始第七次構思時，茶話會宣佈結束。
一晚上，我就守了一杯涼茶。
總有理由不再續水，有一杯茶會涼的。
6
有一天，我看了一首小詩，總懷疑這首詩是寫給我的，而且作者應該是小丁。
純厚溫和，多思多慮，別人都說你深沉。我卻知道，通向你心靈的大門很難打開。即使是打開了，又關不上。等待比走開更尷尬。
※本文作者：王樹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