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相識滿天下，知音能幾人。那次，在漢陽馬鞍山下摔琴臺，你曾爲寄情於鳳尾焦桐的那段高山流水的情誼感慨萬端。與你十幾年明心見膽地相處，我不能不看重你是個至誠君子。
你飽讀詩書，才華過人，作詩填詞，筆耕不輟。你的人如你的詩，深沉凝重又不乏瀟灑自如。
你家計清貧，不得不早早走出校門。你的同學們一個個上大學遠走高飛，走了的還回來，回來的又要走，你迎來送往，內心好不悽楚。後來，你考上職大，終於圓了你的大學夢。
可你始終沒有找到一方施展才乾的用武之地，在那個常年不景氣的小企業，你賣鎬把兒籮筐，一賣就是幾年，後來，不知是誰發現了你的睿智、你的文才，你才受到重用，從櫃檯裏走出來當了幾年出納。再後來，你所在的企業搞股份制經營，你沒有款子參股，於是閒在家裏了。
你這三十年的人生不是唱着歌走過來的，三十年的旅途溝溝坎坎、跌跌絆絆，你因艱難跋涉累瘦了身子。幾年來，你爲實現自我價值也曾發出過真誠的呼喊，可回答你的一直是空谷的回聲。
有一天，我看見你在街上賣起了冰棒雪糕。
記得你和我常常談論古代的文人學士，他們爲不負所學，一生都在尋求立身廊廟的機遇，無論如何也不甘心循跡於市井。我知道，你目前無可奈何，所以纔有這樣的選擇。但我不知道，什麼時候，你才能迴歸到那個真實的自我？
春季風大，經常會有滾滾黃塵鋪天蓋地而來。一個月來，天氣說變就變，你的生意自然也就不怎麼好。風塵襲來時，我幫你收攤回家，我想起你路上吟哦的一闋《調寄錦堂春慢》：“……青春無價使人惋，宦路原漫漫，年華荏苒。今日暮雨風亂，拍遍闌干。名利不如悠閒，李廣難封空感嘆。高樓一聲歸雁，古今如夢，風流雲散。”
那時，我的心猛然間抖動了幾下，望着你這個旅途的失意者，我所有的感覺只是一種惋惜，一種悲壯。我想寫一首關於人生的詩。
“春風遲遲，楊柳何怨？……”只這一句，我再沒能寫下去。
※本文作者：清瘦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