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國文齋>散文>抒情散文>

回憶小時候的抒情散文

抒情散文 閱讀(2.71W)

小時候是充滿陽光的,它讓我享受了世間最好的關愛;小時候是五顏六色的,它使我的回憶絢麗多彩;小時候又是豐富有趣的,它給了我無窮的快樂。下面是本站小編給大家帶來的回憶小時候的抒情散文,供大家欣賞。

回憶小時候的抒情散文

回憶小時候的抒情散文:童年美好的回憶

多少次午夜夢迴故鄉,在故鄉的靜謐與安詳中徜徉。那幢古樸的老房子,院子裏那棵開滿槐花的高大的老槐樹和掛滿椿牌的椿樹,那隻像狐狸一樣的大黃狗,搖頭擺尾的,走來走去……這不是夢,它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地儲存在我的記憶裏……

——題記

走到我小時候住過的小院,我忍不住停下了腳步,駐足觀望,這裏還和從前一樣的熟悉。推開塵封已久的大門,滿院裏長滿了荒草,牆角結了幾張大大的蜘蛛網,蜘蛛這會兒沒空招呼它的舊主人,它自己正忙着捕蟲呢!草叢中,偶爾會跳出一隻蚱蜢來,幾隻小蝴蝶停在野花上,盡情地吸食着花露。幾棵柿子樹長得鬱鬱蔥蔥,上面掛着雞蛋大的青色的柿子。可能是好長時間沒有人來了,房頂上長滿了野草。寂廖的院子顯得有些落寞。駐足於老屋的前面,許多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故鄉的老屋,紅色的磚牆,灰色的小瓦片,密密麻麻地鋪滿了房頂。記得小時候,每當夏季暴雨來臨時,我喜歡傻乎乎地去淋雨,用腳踏水發出“啪啪”的響聲,這時候,媽媽準會焦急地喚我回屋:“巧兒,快進屋,雨下得這麼大,小心把你淋感冒了。”“知道了,我這就回去。”在媽媽的再三催促下,我才極不情願地跑回屋裏。有時候,我喜歡雙手託着下巴,安靜地坐在窗前,看傾盆大雨從天而降,雨水會順着瓦片嘩嘩地往下流,不一會兒便形成了一道寬大的水簾,絲絲縷縷,似乎是無窮無盡,特別壯觀。經年累月,時間長了,我家房檐底下的地上竟然被砸出一個個拳頭般大的小腰窩,水滴石穿的力量真是大得驚人。

記得小時候的冬天特別漫長而寒冷,我們兄妹幾個嘰嘰喳喳地擠牆根,大家排成一溜,如果誰被擠出來,誰就輸了,要罰貼牆根,我最拿手的是貼牆倒立,有時候爲了逞強,硬是能支撐半個小時,等把腳放下來的時候,臉上因長時間充血而紅通通的,可是大家卻玩得不亦樂乎。

最有趣的要數冬天下雪的時候,有一年下大雪把我家的門都給封住了,母親開不了門,門口的一位大哥早上到我家串門,他見此情景,就用鐵鍬把雪鏟開。那天早上,西北風颳得呼呼響,我那天上學怕遲到了,也沒有顧上叫小夥伴,一出家門,風把我吹着就往前走了。我終於知道什麼叫身不由己了,那架勢真像有人推着你向前,走着走着,“啪唧”一下,我摔倒了,手一觸地,我才知道,原來地上都是厚厚的冰。怪不得我跑這麼快,原來是溜着冰走的啊,能不快嘛。那一跤把我的手腕也給弄傷了,多少年過去了,這一幕讓我至今難忘。

再看看樹上掛滿了亮晶晶、毛茸茸的雪球,房頂上也鋪了一層厚厚的雪,好一個粉妝玉砌的世界!天氣放睛之後,上面的積雪慢慢地融化,這時候,寒冷的天氣把水凍結成了一個冰琉璃柱子,掛在房檐上,我們這些孩子就會用棍子把它們打下來,放到嘴裏吃一口,哇,真是透心涼!

“八歲八,掉狗牙。”小時候,不敢有吃上好面饃的奢望,只有春節才能吃上兩頓媽媽做的白饅頭,如果能吃上玉米麪餅就很開心了。其實那時的糧食都是粗加工,吃下去拉喉嚨,但窮人家的孩子好養活,有得吃就很知足。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吃的粗茶淡飯,還是發育晚,那時候,小孩子一般七八歲纔開始換牙。母親告訴我們,小孩子的牙是父母給的,不能隨便亂扔。於是,每當掉一顆乳牙,如果是上面的乳牙,我就會把它扔到房頂上,如果是下面的牙掉了,我們會把它塞到牆縫裏,圖個吉利吧。

小時候的我很貪玩。我特別喜歡看電影。三裏五村的放電影時,我和夥伴們都會追過去觀看,看到戰鬥片時,我總以爲那是真的,有時候會被那血淋淋的場面嚇得捂上眼睛。印象最深的是《開槍爲她送行》、《英雄兒女》。有一次,我和門口的姐姐跑到離家七八里遠的村莊去看電影,結果是等我們像趕場似的跑到地方,已經到了深夜,演完了一個片了。最難忘的是冬天看電影,等電影演完了,腳也凍麻了,周圍黑乎乎的,我便和夥伴們一路小跑回家,等跑到院子裏,腳已經暖烘烘的,正好美美地睡一覺。

那時候每當放暑假時,母親和哥哥姐姐們早早地下地幹活,給我安排個最輕的活,那就是把鍋裏的飯燒熟。臨走時她先把生飯先放進鍋裏,叮囑我讓我起牀了,燒鍋。那樣,等母親他們回家來就能吃上可口的飯菜,可常常是等母親從地裏回來,我卻還睡得正香,聽見母親叫我,誠慌誠恐地揉着惺忪的睡眼,趕忙跑過去燒鍋。我常常是手忙腳亂的,被濃煙薰得兩眼直流淚。

清楚地記得蓋房子正好是八零年,實行產承包責任制之後,當時家裏生活條件好一點了,原來的兩間土坯房已容不下家裏這麼多人,父母決定蓋間新瓦房了,最高興的要數我們這些孩子了,當時父親正好在鄉里當一磚窯廠的廠長,父親說蓋房子得用好樑,結實,耐用。於是託人買了兩根黑龍江紅松木作爲橫樑,多少年過去了,那兩根橫樑卻完好如初。打地基那天,村裏的老少爺們都來我家幫忙,我們家像過年一樣,放了長長一掛鞭炮,小孩子慌着揀拾落拈的炮,然後把它剝開,用火柴點燃放花子。父親高興得笑逐顏開,終於,我們家告別土坯房子,有了寬敞明亮的大瓦房了,房子蓋好那天,剛滿一歲的小妹高興得在炕上直打滾。

屋子裏至今還有我們生活過的痕跡,牀上的那個黑木箱子是姥爺補給母親的嫁妝,也是我家的保險櫃。從我記事時起,我們家的那個木箱子裏裝着我家最寶貝的東西,有一次母親打開來,我坐在一旁邊看,原來裏面有我父親的各種證件。如今,它和老屋一起被留在了塵封的記憶裏。

後來,二哥在村西頭蓋了兩層小樓,20xx年父母便搬過去住了,我們家的老屋子也完成了他的歷史使命,經歷風吹日曬,加上沒有人來,老房子更加孤獨地立在那兒,形單影隻,不免讓人感嘆歲月的流逝。

在院子的中央有一棵高大的椿樹。它枝繁葉茂,夏天在院子灑下一片陰涼,是我們避暑的天堂。有時候,母親做好飯,我們兄妹幾人喜歡蹲在樹下邊吃邊興致勃勃地談笑着,一陣微風吹過,椿樹嘩啦啦地響,像我們歡樂的笑聲在小院上空迴盪。

夏季的晚上,一家人在地上鋪上涼蓆,在樹下乘涼,天上灑滿了亮晶晶的星星,我發現自己離天那麼近,彷彿一伸手就可摘到天上星辰,我曾經數過天上的星星,可是星星太調皮了,那麼多,一會兒我就開始眼花繚亂,所以我一直沒有數清過天上到底有多少顆星星,這也是我小時一直困惑自己的事情,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天上的星星,分爲88個星座,星星在運動,可是有規律,原來天上的星星是數得清的啊!

記得小時候,我是個愛做夢的小女孩。聽大人們說七月七日這一天,牛郎織女鵲橋來相會,如果你藏身於葡萄架下,說不定還能聽到牛郎織女竊竊私語、互訴衷腸呢!天真的我曾經對此深信不疑,於是天天盼望七夕這天的到來。可是七夕這天晚上,放眼望去,浩如煙海的夜空裏只有悠悠的白雲在飄蕩,天上的星星不知疲倦地對我眨眼睛。側耳傾聽,只有小蟲在呢喃、青蛙在鳴唱,那有情的人兒卻難覓芳蹤,真讓我感到疑惑和遺憾!

每年春天來臨的時候,整個院子裏都沉浸在花香之中。槐樹上的槐花開了,一朵朵,一簇簇,掛滿了樹枝,搖曳一地美夢。椿樹它開始長出一串串的椿牌來,一片片像極了女孩子的髮卡,我喜歡把它們摘下來,然後用線串起來,做成手鐲,然後系在手腕上,戴着它感覺就像是珍珠手鐲一樣。

那時候家家戶戶院子裏會挖個大坑,家裏日常用的垃圾都倒在裏面,可是每到夏季裏面會成爲一個大水坑,那天母親在廚房裏做飯,讓兩歲多點的二哥在院子裏玩,一會兒的功夫,母親出來卻沒發現二哥的身影,再看大坑裏的水嘟嘟直冒泡,意識到不好,忙大聲呼叫,我西院住的高大的洪爺聽見了,忙從家裏跑出來,跳到兩米深的坑裏把二哥抓了出來。原來下過雨後水裏漂了幾個屎克郎,二哥覺得好玩,就下水去撈,差點因此喪命,母親嚇得半死,從此要求我們遠離水,但是我的兩個哥哥還是瞞着她,偷偷地跳到河裏抓着水草撲騰,硬是自學成才,學會了“狗刨”。

在大坑的邊上長着一棵老洋槐樹,以前每到夏天,它上面會結許多像米粒樣的果實。不知道什麼原因,洋槐樹後來死了,光禿禿地立在那兒,我有時和夥伴們爬樹上去玩,看到老槐樹光光的,覺得應該爲它做點什麼。有一次,我從椿樹上摘下椿牌掛在洋槐樹上,母親下地回來,擡頭看到洋槐上的綠色,還以爲洋槐樹又活過來了呢,後來才知道是我搗的鬼,忍不住笑了。

家裏養了一條可愛忠誠的黃狗,非常通人性。我的兩個哥哥經常是上學路上拿着饃,他們不是自己吃,而是偷偷地餵給黃狗吃。有一天早上,我們一起牀發現大黃狗臥在椿樹下面,旁邊躺着一隻死了的黃鼠狼,我想肯定是晚上黃鼠狼來我家偷吃雞,被機靈的狗發現,經過一番激烈的搏鬥最終斃命,它哪裏是狗的對手呢?

那時,母親養了好幾只母雞,像是家裏的功臣,我們的營養全靠它們下的蛋。然而,這些小傢伙卻總是趾高氣揚的。它下了蛋之後總會到處炫耀,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總會“咯咯嗒,咯咯嗒……”向我們宣佈它的豐功偉績。

童年的那個小院,伴我一起走過了十多個春夏秋冬,裏面藏有無窮無盡的美好故事。在歲月的長河中,它慢慢風化,變成了一串串美好的回憶……

回憶小時候的抒情散文:美好的童年

最近幾天不知道怎麼了,每天都在做着一個同樣的夢,夢中我又回到故鄉的小村莊,那高高的沙土崗,我和我的小夥伴們在沙土崗上瘋跑,光着的小腳丫,踩在鬆軟的沙地上,跑累了,就趴在沙地上,順手拿過自已的鞋子,裝滿沙土,這也成了我們的玩具,雖然不像現在的孩子,有着各種各樣的新奇玩具,但我們玩的仍然很開心,知足.愜意!是啊,童年的記憶,在我的夢中久久不肯散去.

每家的房前屋後都栽有大片的果樹,這些果樹已經生長了好多年,到了我這一代,枝葉已經很茂盛了,每年的春天,杏花、梨花、蘋果花相繼開放,這裏簡直就是一片花的海洋。我喜歡在樹下,鋪上用麥秸編成的草苫子,躺在苫子上,聞着花香,靜靜的享受這花的芬芳。在地上還有好多不知名的野花,也在與羣芳爭寵。這些小野花,我最喜歡散發着浪漫氣息的淡紫小花,掐一朵插在我的頭上,頓覺自已俏麗無比。到了麥收的季節,也是我們小孩子最高興的時刻,我們農村小孩放麥假,可以不用上學,跟着大人在田間地頭的瘋跑,或者幫大家在家燒一大鍋開頭,裝在塑料桶子裏,送到田間地頭,然後站在一旁,假裝老實的接過大人獎賞給一毛錢,然後就一陣飛奔,圍在走街串鄉賣冰棍的車子跟前,大大的解解饞,吃上一頓冰棍宴,那時的肚腸真是不錯,連吃三根冰棍也不會拉肚子。大人在地頭還沒回家時,我們這羣小孩在家也不老實,一聽到街上賣雜貨的叫賣聲,我們家鄉說賣雜貨的是叫做銅記挑子,挑子上有好多小東西,有毛線頭繩,小玩具,撲克牌什麼的,最主要的是有吃的,在挑子上捆着個鐵盒子,裏面裝的是糖稀,大概現在的孩子都不知道什麼是糖稀,對於那時的我們來說,這就是最好的,我們會偷偷從家找上幾雙大人不穿的鞋子,或者在雞窩裏摸出一個熱乎乎的母雞剛下的蛋送個銅記挑子上的人,人家就會找個樹枝插到糖稀里,挑起一下,抹到旁邊一個個張着的小嘴裏,我們立刻會靜下來,細細的品味這偷來的幸福……

在我的老家西邊就是京杭大運河的一部分,有時我們也會跑到運河旁邊,撿拾着一個個的小貝殼,我們每個小孩的衣服上都縫有大的口袋,直到我們的口袋都裝滿了,才盡興而歸,有的貝殼很大,口袋裏根本就裝不下,我們就用手拿着,回家後大人把貝殼當作挖豬料的小碗,也正是合適。

最高興的事還是趕年集,我們一般去離我們村3公里遠的阿城鎮,這個阿城鎮過去是陽谷縣的老縣城,比起別的鄉鎮要繁華的多,所以來趕集的人也很多。雖然縣城搬走了,但是這裏仍保留有許多古色古香的人文氣息。街上的路是青古板的,青石板已經被磨的鋥亮,他似乎在向人們述說着歲月的蒼桑。街道兩旁的店鋪也是青磚瓦房,每個店鋪的門窗也都是可拆卸的,如果我們去的早的話,可以看到他們在一塊一塊的把門板卸下來,然後開始營業。我們女孩子最喜歡的就是用一種油光紙做的花,插在高梁秸上,等着我們這些愛美的小姑娘去採摘。雖然阿城是個古鎮,但也有一個當時來說最時尚的建築,那就是供銷社新蓋的三層大樓,聽說開業第一天,周圍的村民爲了看熱鬧,都擠上了大樓,當場就擠死了一個人,所以,大家不讓我們小孩子進去,怕出事,我們也只好遠遠的觀望,夢想着有一天,也能走進去,看看樓梯是什麼樣子的,至於裏面有什麼東西,到底有多高,是在好幾年以後才揭開謎底。

隨着時代的進步,我們這羣小孩子也漸漸地長大成人,好多人都走出了那個小村莊,溶入了大城市,但是,永遠都不會忘記的,還是那個留下美好回憶的童年的小鄉村。

回憶小時候的抒情散文:那綠色的童年

以前,記得祖父總是講他小時候的事。他記得那麼清楚,彷彿那些事情就在眼前發生——他看着一遍遍的演繹——而他就是惟一的觀衆。可能是因爲經過六十年的孤獨觀賞,他意識到應該再添一個“觀衆(也是聽衆)”,於是成了他的長孫不到六年的我就成了他爭取的——也是當時最好的——最容易成功的目標。因爲那時候天天陪伴着他的只有我。每天天氣好的時候——剛下過雨沒兩天,地面很多地方都是溼的——他就穿着我母親縫製的千層底布鞋,拉着我的手去散步。他揀着已經乾透的草地走,一邊醞釀着,一邊緩緩地、用已被幾千上萬個日日夜夜的菸酒破壞掉的嘶啞嗓音把他的童年娓娓道來。那時候我是那麼的着迷,甚至激動,以至於沒過幾年就早早下定決心,一定也要把自己的童年完完整整地保存下來,以便到了他那個年齡的時候講給我的孫子聽。這個想法帶着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把我擊垮,直接被俘虜,再無反抗可言。

所以從那個時期開始,我特別留意自己的一切,總是想法子加深印象。這不是一個好習慣,多年後我才明白只有最自然的童年記憶纔是最值得記憶並保存的。但在那時——一個好奇而且還願意較真的年齡——我滿腦子只有一件事,就是像祖父一樣把所遇的事都清清楚楚地記住。但從另一方面講,這事也不壞,例如現在,我可以從容地從一大堆堆積物般的記憶裏找出一些認爲有點意思的,可以作代表的事件,再把它們像念珠一樣串聯起來,做到看起來完整、漂亮的一段童年故事寫下來。這可以是一個混混沌沌地活了三十年的一個牧人的半個傳記,也可以什麼都不是,或者千千萬萬人類中的一條細細的喋喋不休……

但這也罷那也罷,我都得去刨翻那些多數被騷動的少年、慾望高熾的青年,以及患得患失的當下所掩蓋了重壓了的“記憶模塊”,擦拭乾淨,挑取精華。

在我還沒出生前,德州地區比如今少了三十年的破壞,因此顯得還不錯,冬天最糟糕的時候,也少有像大雪一樣的沙塵暴。雖然也有風,但被吹刮起來的是一卷一卷的枯草——宛如黃色的車輪一樣滾動——而不是別的。我就在那樣美好的一個冬天出生了,我的早早地被祖父準備好的名字馬上派上了用場(他堅信我是一個男孩)。我臨世聽到的第一個聲音是大伯的,他帶着神聖使命,叫了一聲:索南才讓!

於是我就成了那時候的、現在的,以及將來的我。

索南才讓!寓意長壽富貴。祖父把世間最奢侈的東西全部裝進了我的名字裏,我就揹着這些祝福開始了生活。

我的祖父有一匹格外老實的大黑馬,他的這匹大黑馬什麼都幹:放羊牧牛、串親戚、馱東西、尋牛尋馬……當然他也讓我騎,不過我太小,還不能獨騎,所以都是他摟着我。他有一個很寬大漂亮的馬鞍,我就騎在鞍頭的位置,撫摸着那一溜兒鈕釦大小的光芒閃閃的鉚釘和紅紅綠綠的瑪瑙,瞧着路途上的一切……那是我關於騎馬最早的記憶,彷彿之前的都被刪除,我的人生突然就從一匹黑馬上開始……就是說我驚醒,發現自己正在旅途之中,四周闊達遼遠,天氣絕好,萬里碧空如洗。一大羣牛羊在眼前滾動,形成一片層次分明的雲彩……有好多人在驅趕這片雲彩,我仔細一看,似曾相識,再一琢磨,覺得他們和我脫不了干係。果然事實證明我是對的,他們不是我的叔叔就是我的嬸嬸,不是姑姑就是姑父……但奇怪的是我沒看見我的父母,一想到父母,我的腦海裏肯定是已經出現影像了——這是所有人都有的東西——只要他們在這裏我一眼就可以認出來。也沒有我的姐姐,對她的熟悉我是相當肯定的,她只要出現在我幾米的範圍裏我便可感應到,我找了幾遍都沒有她的身影,於是就扭動身體想下馬去找,卻被祖父阻攔。我極爲不滿,嚎着嗓子哭起來。他根本沒有要勸我的意思,我偷偷一看,他叼着那柄黑不溜秋的菸斗,用足有他巴掌大小的打火機——後來知道了加的是汽油——和半截木棍似的指頭摩擦出一束火苗點菸。他的滿是滄桑的臉粗糲得像一條砂石路,兩條眉毛長度超過我的頭髮。而他的頭髮既短又硬,像插在他腦袋上的鋼針。他的眼珠泛黃,看人的時候彷彿被一頭野獸盯住了——他的暴躁的脾氣遠近聞名——所有人都怕他。

但我不怕,全家最不怕他的人就是我,祖父對我的喜愛令我備受其他親人的寵愛,誰要是衝我發火那他就慘啦,非得被祖父狠狠收拾一頓不可。所以哪怕他們有誰不喜歡我,也得對我賠着笑臉,違心地誇我。可話又說回來,我一點也不調皮,乖得不得了,完全是一個極品乖寶寶。他們沒理由不喜歡我——除非他們中有人看着小孩就煩——因爲我是第三代惟一的一個小孩。

祖父不理我,這時候我就懷疑他對我寵愛是不是真的,爲了試探我可能哭得更厲害了,嗓子都啞了。這段時間現在無法辨知有多長,反正自始至終,他不看我一眼,優哉遊哉地抽着旱菸,把我嗆得夠慘。後來的哭於是就變質了,不再是爲了下馬哭,而是真的爲痛苦而哭。

我其實哭不了多長時間,因爲哭也是需要體力的。而我天生瘦弱、嬌脆,所以一感到累,我就不哭了。這時候我們到了一片寬展的草地,祖父一聲令下,就有人跑到前面去截住畜羣,其餘的下馬,取下馬褡褳,我額吉被我最小的叔叔扶下馬,順便把柺棍也遞到她的腋下。她從幾十年前就殘了一條腿,而另一條也不怎麼好使。她的磨難容我今後再說。祖父把我從馬上揪下來,順便也在屁股上踢了一腳。他還好像罵了我,因爲我就是在那一刻對他蠕動的鬍子有了極爲深刻的印象,據我後來回憶,他那時候的鬍子好像挺黑的,遠沒有頭髮那麼白。而且他的鬍子只在鼻子下面有,別的地方都颳得乾乾淨淨。他的鬍子給我的眼球和心理造成了一種黑暗的色彩,勝過往後的一切黑暗。即便到了今天,他那黑暗的鬍子依然在緩慢地活動着,時常在我緊張的時候於腦海中晃悠一下,如同那時收音機時斷時續的聲音。這種奇妙的感覺在最初誕生的幾年叫我煩不勝煩,再以後,隨着我對顏色更加深入的理解,我和它相處得便很是愉快了。它直接——有時候是間接——地讓我和祖父產生聯繫,似乎只要他願意,通過這黑暗的通道就可以找到我。我想起他——更多的是夢見——百分之八十都有它在場——真是怪誕啊……

我們圍坐在一起,大家簡直莫名其妙地開心,笑聲不絕於耳,有的難聽刺耳;有的像被冰水刺激了一下;而有的像被糌粑噎住了嗓子……遺憾的是我基本沒記住他們那會兒的表情,姐姐也不例外。但我卻記住了遠處孤零零的一個黑牛毛帳篷,我記得那帳篷看起來簡直就是一個超大的黑蜘蛛!它的周圍豎立的木棍和用木棍挑起來的繩子就是蜘蛛的腿……

一天時間,我剛產生記憶,能有祖父的鬍子和蜘蛛一樣的帳篷就已經很不錯了,但當祖父領着我,到了那個多少讓我感到不適的帳篷,看見裏面眼花繚亂的食品——尤其是他給我買了一些糖,我的嘴裏流溢甜味的液體時,我對甜美和糖果的記憶一下子追溯到很久以前了,我都不知道那會兒多大,可我卻記得第一次吃到糖果時的那種震撼。糖果也許和母親的乳汁一樣,是我最初的最本能的幾個符號之一,我相信我的敏感來源於對這些符號的依附,我從這裏汲取了決定性格的一些營養,通過逐漸增加的各種其他的符號完善、培養它們,使之以符合我的本能的要求成長。

我對乳汁的依賴就是對親情的依賴。而蒙古人對乳汁的依賴便是傳承的一部分。

祖父領着我返回時我已經混混沌沌,沉浸在自己幼嫩的、淺而薄的甚至是殘存的記憶裏。我開始以特殊的方式——也是每一個人都有的——試圖掌控突然間就出現的東西,我的佔有慾是那麼的強烈,以至於不允許出現意外……但我因爲年齡而正是一個“弱者”,這個詞意味着就要失去很多東西,我更加不可避免,或者說我連這個都談不上,沒有一個堅強的保護,還能怎麼樣呢?

這次匆匆結束的——直接是被斷裂——感受到了以後的某一年,會以意料不到的方式迴歸,那時我已不再很是需要,我的本能不會停留在一個階段,它也在隨我成長,它的需求也是奇奇怪怪,試問,在它需要異性的氣息和蠢蠢的慾望時,我需要五歲時的想要的東西幹什麼呢?但我還是沒有拒絕,把它留了下來。

那天下午,陽光專門追着我的臉蛋曬,因爲稚嫩的皮膚更容易讓它有成就感。我們在那片我至今每年都會停留——成爲一種習慣,在轉場的過程中必須完成的儀式——並吃一些簡單的飯食的草地上坐了好幾個小時。期間我的幾個叔叔和惟一的一個姑父輪流去截住非得要走的畜羣,他們每次都用有棱角的石頭招呼領頭的犛牛和羯羊,但他們不敢對馬羣動手,我們家的馬羣在祖父的呵護下像一羣嬌生慣養的小姐。由於天天好吃懶做,它們身上的力量隨着每一點肥肉的增加而相應地消弱,多年來沒出過好馬,使得叔叔們死了心,轉而去用牛羊換別人家的馬了。

經過我的考證,得知那年之所以坐了一下午,是因爲有一頭馱牛的背受了嚴重的壓傷,而其他的幾頭也有不同程度傷勢。爲此祖父大發雷霆,差點動手揍了負責備牛鞍的三叔和四叔。那些年由於經濟和草場雙重的壓力,每家每戶的馱牛都沒有多餘的,一次受傷五六頭,就嚴重了,休息一天是最好的辦法。

傍晚的時候,我一回神,發現已經有兩頂尖頂的黑白色的小帳篷紮好。我的額吉坐在一頂有爐子的帳篷門口,遙遙地喊着誰把什麼東西拿過來……

不遠處叔叔們釘好臨時的牛擋,和嬸嬸們一起把牛羣圍住,最有耐心的三嬸和小叔在牛羣裏穿梭,把一頭頭馱牛慢慢地吆到牛擋裏拴住。這件事要耗費的時間得看那些馱牛是否老實,因爲是在一個陌生的不曾住過的地方被拴住。馱牛們很是警惕,不會輕易就範。好在我們家有足夠的人手,所以太陽落山前,所有的馱牛都卸去了垛子,卸去了牛鞍。那幾頭受了傷的被叔叔們捆起來放倒,祖父勒令我老老實實地待在額吉身邊,他去查看傷勢,並想辦法治療了。

我對他們接下來要幹什麼充滿好奇,央求額吉放我過去,但她綠色軍帽(那時候很流行)下的眼睛笑眯眯的,她握着我的手,另一隻手不停地摸我的頭,用地道的德都蒙古語叫我聽話,不然等一會兒不給糖吃。

我這纔想起在那個帳篷裏買來的糖祖父只給了我兩塊,其他的都交到額吉手上了。於是我立刻改變主意,用慣用的伎倆求求她給糖吃。她一邊給簡易的石頭爐子裏添牛糞,一邊說給啊給,吃了晚飯就給……

我預知到無法得到好處,就乘着她的目光遊離在羣山峻嶺間,蒼老的總是把憂愁掩藏而把強顏歡笑緊緊抓住的臉龐出現淚水之際掙脫而去,我因得逞而歡快地咯咯直笑,在柔軟的草地上撒腿奔跑,全然沒去理會她爲什麼會突然間淚流滿面(後來我才知道,那一天正是她的第四個兒子去世的忌日。我的這位素未謀面的叔叔命運多舛,來到世上不足十年卻因病而受盡苦難後悲慘地死去。他死了將近二十年,額吉卻愈加地傷感,她怕祖父責罵,只能偷偷地哭泣、想念……)。我在草地上摔了一跤,站起來朝她揮手,叫她過來。額吉哄我過去,說馬上就給糖,她果真拿出一把花花綠綠的東西在手心裏閃爍,我看了看那些的確誘人無比的糖果,又瞧了瞧祖父和叔叔的好玩的工作,一時難以取捨,愣在那裏作比較,最終還是好奇心冒出了頭,我跑向祖父。他老遠就扭過頭,一張大臉被太陽曬得紫紅紫紅,他大吼一聲,試圖嚇住我。但我摸準了他的脾氣,他從來都不會打我,即使我再怎麼調皮都不會。我依然朝他跑過去,繞過一條毛茸茸的粗大的牛腿撲到他的懷裏,他慌忙地騰出手,笑罵着接住我,在我的臉上親了又親,用短刺的鬍子扎我的臉。

他囑咐兩個叔叔該怎麼做(儘管他們早就不需要他的事事指導,但他那愛指揮人的毛病一輩子都改不了),然後牽着我的手,繞過牛羣,遠處散開覓食的羊羣的頭齊齊朝着夏營地的方向,它們沒有得到命令,不敢妄自行動,但在幾個領頭的羯羊的帶動下還是緩慢地,一步一步地朝雪山遙遙在望的高寒地帶溫溫而行。

祖父和我走到一個可以看到頭羊的地方,他發出一連串的號令,粗啞的聲音響徹草原,震得我耳朵疼。領頭羊看見了祖父,也聽到了號令,極不情願地笨拙地掉過頭,依然是一邊挑揀着花草,一邊像老人散步一樣邁着步子。

祖父盤腿而坐,把我抱到他的腿上,皮膚鬆弛黑紫的手指着那些白雲繚繞的雪山說那就是我們的夏窩子,明晚上就可以睡在那裏了……那裏的草的味道是又香又甜的,泉水比冰糖水還要甜……他的敘說讓我又驚又喜,一想到可以天天喝到冰糖一樣甜的水就喜不自禁。祖父卻哈哈大笑,笑得歪了身子,把我抖到了草地上。他摸出菸斗菸袋,我一看到菸袋就趕忙爬過去,去使勁地嗅那菸袋,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祖父的菸袋總有一種甜甜的、澀澀的香味,使我聞了還想聞,越聞越想聞。每當這時祖父就美美地吸一口煙,對準我的鼻子吹出來……濃烈而嗆人的藍煙刺痛我的眼睛,讓我咳嗽,眼淚大顆大顆地滾下來,我又哭起來……伸出小手去打他。

祖父最開心的時候就是我吃癟的時候……

馱牛都拴好了,姑姑嬸嬸們將幾頭會領頭的乳牛也拴住。牛羣離開牛擋,在周圍散開,有的去找水吃,吃完了慢悠悠地回來。在有“爐子”的那頂小帳篷裏,最裏面坐着祖父,他的一邊是額吉,一邊是我,幾個叔叔依次排列,帳篷就那麼小,坐不下所有的人,姑姑嬸嬸們就只能或蹲或坐在門口了,這時太陽落山,空氣一下子就變得涼颼颼的了。大家說說笑笑地喝幾碗奶茶,嬸嬸們就張羅着做一些簡單的晚飯了。她們那時候是那麼地開心,無論多累,笑聲從來不斷,時而竊竊私語,時而捂嘴偷笑,時而又憋不住大聲笑出來……

祖父臉一拉,怒叱她們一頓。她們怕祖父怕得要命,立刻就安靜了,可不一會兒又開始了……

最勤快的星星出來了,和天邊燃燒的雲彩一起璀璨的星夜來臨,月牙兒露個笑臉。

爐竈裏的火舌從鍋底冒出來,四下起舞。火星子宛如跌落草地的星星,正在努力想回天上去……

吃了晚飯,夜已深沉,星空低垂,大地寂寥。幾隻狗一會兒吠着跑到西面去,一會兒又跑回來,圍繞着羊羣轉了一圈又一圈。幾個叔叔把牛羣都收攏回來,他們夾着鋪蓋,分開睡在牛羊羣的周圍。半夜裏要是狼來了,他們馬上就會知道了。

我、祖父、額吉和嬸嬸姑姑們睡在兩頂帳篷裏,我與祖父一個被窩,央求他講故事。他每回都爽快地答應,但每次都是講同一個故事,日復一日,我煩得不能再煩了,再也不想聽,於是轉而讓額吉給我講一個,額吉的故事很少會重複,她還會講恐怖故事……那天晚上,她給我講了一個壞哥哥和一個傻弟弟的故事,那個故事如今看來其實很短,但她就是有一種本事,可以將小故事講得很長很長。

聽着故事,想象着故事,從帳篷張開的門看着墨藍色的天空,那些隨自己心意閃動的星星,那些難以辨別的野獸的呼喚……也許我做了夢,夢的經歷就是我成長的經歷。

凌晨過去不久,我被額吉搖醒,朦朦朧朧,外面一片漆黑,深不見底。帳篷裏只有我和額吉,他們都在外面忙碌着,牛在哞羊在咩,人聲沸騰,他們忙得好不熱鬧。不用額吉催促,我自己穿好衣服,就想去瞧瞧,但再次被額吉拽住,嚴厲地警告我天黑危險,一步也不能出帳篷。她挪到門口,一邊燒茶,一邊叫我到身邊,一起坐着,烤着暖烘烘的火,看他們忙得腳不沾地。祖父的暴脾氣在這個時候就像被點燃的火一樣,對誰他都以吼聲來命令,嚇得姑姑嬸嬸們跑着幹活,叔叔們乘他不注意瞅一眼,白一眼,把罵他的話都在肚子裏重複幾十遍……我後來認爲叔叔們就是那麼做的,因爲再後來我對父親也是這麼做的,所以他們沒理由不這麼做。

等他們把垛子都馱好,放開乳牛和馱牛,女人們急急忙忙地回來,趕緊就着熱茶吃個“者麻”,然後把帳篷都卸了,疊好捆好,馱到一匹老馬上去了;而男人們則截住蠢蠢欲動的牛羣,兩個人在牛羣裏指指點點地數數,來回兩三遍,直到兩人的數字都相同了,這才放牛羣前進。他們回來坐在空蕩蕩的火邊,每人拌一碗糌粑,大口大口地吃了,大口大口地喝一碗茶,隨即風風火火地跟着牛羣去了。剩下祖父額吉和我,還有姑姑嬸嬸們牽着馱帳篷的馬,領着幾隻狗,趕着羊羣跟在他們後面。

這時候天邊已經發亮了,麻雀到處在叫。草地上被露水沾溼,用手一摸就像許許多多小魚從手掌滑過。祖父將我摟在前面,他很有韻律地吹着口哨,大黑馬很有節奏地踩着步伐,我就在這樣的運動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本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