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眼是一隻狗的名字。在我的生命旅程裏有兩條狗常常讓我在不經意間想起它們。
先前在媽媽家時，媽媽養過一隻大黃狗。我們給它起名叫“賽虎”。這個響亮的名字實在不配它。因爲作爲狗，它的缺點也是致命的。從生至老死，它從未“汪”過一聲，而且膽子小，聽到什麼響動，便夾起尾巴藏到主人身後。趕它也不靠前，只是“吱吱”叫着往你的後面跑。它的感情也不豐富，即使看到我們也不搖尾巴歡迎，但對媽媽卻例外，雖然不叫了迎上去，尾巴會搖幾下，就又會若無其事地走開了。我想如果用人來比喻的話。這隻“賽虎”算作是弱智了。鄰人常常笑媽媽癡，養這樣一隻狗，還不如吃狗肉算了。可是媽媽認爲雞、狗也是一條命，絕不可以人爲的殺他們。媽媽把它當作我們一家中的一員，看它受了驚嚇常出面保護這隻可憐的狗。而且把它喂得皮毛髮亮，身高馬大。它不會傷人，我們常拿溫馴的它當作“馬”來騎。這隻狗至死都只給媽媽搖尾巴，也從未履行過自己的職責。它是自己老死的。也正好躲過了政府的殺狗大劫，有一陣子，政府突然說有瘋狗病傳染，見狗必殺。我家的“賽虎”就在此前自己悄悄地走了。媽媽頗爲唏噓，說別看它平時癡了點，緊要當頭還知道狗們有這麼大的劫難，否則讓政府拉了去當着主人的面幾下吊死了，那能受的了。媽媽指的不僅是狗受不了，連養狗的主人在感情上也不能接受這種事。
後來的這隻狗便是我們自己養的一隻小黑狗了。是先生從一老農手裏花五十兩銀子買的。當時我們的家百廢待興，一無所有。先生外出勞作看到這隻才滿月的胖乎乎的小狗，生了愛意。在我們經濟相當困難的那一段，擅自作主買了回來，當一窮二白的我們私有財產。他把“家有千萬，四條腿不算”這句古話忘了。
它笨乎乎的，並不是當初要它出窩的主人說的所謂的“狼狗”。我因爲先生不遵守家庭條約，擅自作了五十大元的主，很是恨恨，想想一個月的菜金就這樣沒了。常拿這隻狗不當回事，名字也是隨別起的，就叫了“小黑眼”。就名字來看一點也不威風。
叫了兩次，它就知道“小黑眼”是它了，看到我們回來，尾巴搖得連胖乎乎的屁股也扭起來了。直往人身上躥，要舔人的臉。舔不到就咬我們的鞋，嘴裏還發出“呼呼”的聲音嚇呼人，一邊咬，一邊擡頭看我們的臉色，如果我們是笑臉，它便咬得更歡了，兩條前腿抱着我們的腿不讓前進。若是碰到我不開心，它便不這樣放肆，抱着我的腿讓我拖着它往前挪兩步看我還沒笑，就放開我乖乖地走開了。先生用我這一招卻不靈，他雖然假裝惱了，一本正經地不笑，小黑眼還是要咬它的腳，不“呼呼”，直“吱吱”，好像是說，你怎麼還不笑，你笑笑嘛。於是先生便自己先憋不住先笑了。小黑眼就“呼呼”咬着他的褲腳半步不讓他前進。非得抱抱它才肯釋然。
當時，院子裏經常發現被藥死的耗子。我們很擔心它狗拿死耗子送了小命，又不知道怎麼辦才能保護它。我因爲它總是不聽話亂拉尿（它屙屎有固定的地點。）心煩，就建議先生在院子裏給它壘個窩，我把它拴在窩的旁邊，兩全其美。先生對於要限制它的自由很是躊躇了一陣，又沒其它好的辦法。只好勉強同意。
爲了補償對小黑眼限制自由的愧疚。先生壘的狗窩可算是狗窩中的“豪窩”了。用新出窯的紅磚砌牆，用上好的纖木搭頂，地是水泥地，又設一窗戶，裝一小玻璃望外。小窩面南背北，冬暖夏涼。又找公公以前棄之不穿的羊皮襖作它的褥子。整個窩舒適溫暖，在窩一蓋好，小黑眼便搖着尾巴自己鑽了進去。
對於養狗有它實用價值的鄉下來說，小黑眼並不是時下城裏人所謂的寵物狗。但也並不是真的要它來看家護院的。那個時候也算作“不得志”的先生的心靈上的朋友吧。
當時在家裏，要保持營養的不是每日最辛苦的我的先生，而是公公。一則要成全先生的一片孝心，二則公公在對於要加入由我主廚的伙食的時候就說，他的太太在家的時候就是要每日兩個雞蛋的標準，你們做小輩的應該能做到這一點。我於是每日兩個雞蛋給公公不敢有半點差遲。在先生的碗裏卻是小心翼翼地沒有半點葷腥。但當他看到小黑眼不自由以後就開始從自己的嘴裏省出一個雞蛋給它吃。我想這隻小黑眼還挺入主人的眼的嘛。但它從不對他的老主人撒嬌，一次都沒有。看到他下地回來也只是對着我們的房間“汪汪”兩聲就躲回窩裏了。大概是它自己認爲自己的老主人沒那麼幽默吧！
小黑眼在被我拴在固定的地方以後，開始幾天試着咬脖子下面的繩子，沒幾次它便適應了繩子在它的脖子上的存在。開始履行“狗職”了。其實在那個時候，我們連能餵飽自己都是問題，小偷或大偷不會撿我們這種人家來的。所以小黑眼也有點奇怪，看到有人來（鄉下人都我串門的習慣，一般也不知道預約是禮貌什麼的，只是想來你家就來了，有時一夥，有時是一兩個。）就會面對我的房間“汪汪”地叫，好像是說你快準備一下，有人來了。我因爲跟着先生在城裏生活過，所以就不知恥地忘了本似的，對於這些突然而來的熱情的的“客人”常常手忙腳亂，不知道要怎樣纔好，好像偷了人一般心“突突”地跳着，臉也紅了地跑出去迎接來賓。她們一看到我這樣便取笑我，大白天的還和自己的男人幹那事了，怎麼臉者紅了，還出來迎接我們，一定是做那事了。我常常不知道該怎麼辯解，又覺得冤枉。在晚上，常委屈地和先生哭。他常常笑我笨，說這些女人，你不要去迎她們就行了。你還照常做你的事就行了，幹嘛哭呢。有了小黑眼以後，這種苦惱就沒了。我一聽到汪汪聲，就從容地到院子裏，摸着小黑眼的頭說“不要叫了，不要叫了，是熟人來了。”雖然她們中的大多數人都說這麼點小狗還拴着不用看。但再也沒有人對我的失態取笑了。
先生對小黑眼更是鍾愛有加。每日下地回來，無論多晚、多累都會牽着它沿着散發着禾苗清香的田地走一兩個小時。我和女兒只有羨慕的份兒。在鄉下，即便是沒有路燈，漆黑一片。在黑暗裏，衚衕口都軋着一堆人，如果先生帶着我和女兒也這樣走一走，那比他的溜狗可新奇的多。他們憑着對你的熟悉的程度，不用看就知道是誰誰誰。黑暗裏也能感覺到她們在指指點點，甚至能聽到她們不小漏出的竊笑。在鄉下，她們竊笑的是即使你們是合法的一家，也不要這樣一起並肩列膀地走在一起。別人會拿你當笑話來作爲飯後剔牙時的談資的。
然後他會帶着它去一小河邊洗澡。這個習慣一直堅持到先生再次外出。
當然小黑眼的伙食也不錯。先生常常在勞作之餘給自己的愛狗在河裏摸點魚兒蝦兒的回來。很快小黑眼就長成一條威風凜凜在大黑狗了。每每看到我們回來，便直立着後腿走一段，“吱吱”地叫着，對我們把它獨自留在院子裏表示不滿和見到我們時的快樂都表示出來了。
有一段，我們也想以農致富，種了一大片瓜。每到晚上，小黑眼便陪着自己的主人去瓜地裏過夜。夜裏經常有野生的獾啊、鼠啊的來糟踏瓜兒。小黑眼是特別警衛，他每夜奔跑在地裏，守衛着主人的瓜田。如此三個月，先生和它的感情更深了。但便顯得有點怪僻，除了先生，其它人在它吃東西的時候都不敢靠近，它低呼着護着自己的食物，看你稍動一下就冷不防出口。
兩三年以後，小黑眼大概需要愛情了，它竟然學會了自己解開脖子上的繩子，滿院撒歡。我常拿它沒辦法。先生雖然制服得了，但它總是有解開繩子的辦法。每日解放以後就開始在公公侍弄的一小塊菜地裏亂跑。公公看到自己的辛苦讓一隻狗糟踏得不成樣子，心疼得不得了。一日，趁我們都不在，對小黑眼大打出手，連它自己也讓狗咬傷了。自此，小黑眼的性情大變，看到公公回來就夾起尾巴躲回了窩裏。但如果是別家的女人或者孩子來到門口，則“汪汪”地叫着，猛撲着向前，連眼睛都叫紅了，甚至連地上都刨出一個坑，但幸而先生怕它傷到人，用特殊的辦法拴好了它，否則它那架勢還不把人吃掉。結果還是咬傷了婆婆。愛嘮叼的婆婆總是連狗兒也不放過，一天它在她又罵它的時候。咬了她一口。婆婆因此對我們也頗有不滿。終於還是在我們又一次都不在的時候，對那隻可憐的狗兒又一頓暴打。連先生回來也不搖尾巴給他了。看我們的眼神特別的憂鬱。我和先生都難過又內疚地不知要怎樣才能彌補這個過錯。直到先生和我都再次遠離家鄉都沒辦法彌補兩次主人的不分青紅皁白的暴打對它心靈的創傷。他雖然在受了委屈以後還是找我和先生“吱吱”地叫，而且一次也沒有傷害過我們包括我們才四五歲的女兒，但對於人卻存有敵意。結果由婆婆主張送了親戚撫養，聽說它成了遠近聞名的一條特別厲害的狗了。
小黑眼是一隻狗的名字。在我的生命旅程裏有兩條狗常常讓我在不經意間想起它們。
先前在媽媽家時，媽媽養過一隻大黃狗。我們給它起名叫“賽虎”。這個響亮的名字實在不配它。因爲作爲狗，它的缺點也是致命的。從生至老死，它從未“汪”過一聲，而且膽子小，聽到什麼響動，便夾起尾巴藏到主人身後。趕它也不靠前，只是“吱吱”叫着往你的後面跑。它的感情也不豐富，即使看到我們也不搖尾巴歡迎，但對媽媽卻例外，雖然不叫了迎上去，尾巴會搖幾下，就又會若無其事地走開了。我想如果用人來比喻的話。這隻“賽虎”算作是弱智了。鄰人常常笑媽媽癡，養這樣一隻狗，還不如吃狗肉算了。可是媽媽認爲雞、狗也是一條命，絕不可以人爲的殺他們。媽媽把它當作我們一家中的一員，看它受了驚嚇常出面保護這隻可憐的狗。而且把它喂得皮毛髮亮，身高馬大。它不會傷人，我們常拿溫馴的它當作“馬”來騎。這隻狗至死都只給媽媽搖尾巴，也從未履行過自己的職責。它是自己老死的。也正好躲過了政府的殺狗大劫，有一陣子，政府突然說有瘋狗病傳染，見狗必殺。我家的“賽虎”就在此前自己悄悄地走了。媽媽頗爲唏噓，說別看它平時癡了點，緊要當頭還知道狗們有這麼大的劫難，否則讓政府拉了去當着主人的面幾下吊死了，那能受的了。媽媽指的不僅是狗受不了，連養狗的主人在感情上也不能接受這種事。
後來的這隻狗便是我們自己養的一隻小黑狗了。是先生從一老農手裏花五十兩銀子買的。當時我們的家百廢待興，一無所有。先生外出勞作看到這隻才滿月的胖乎乎的小狗，生了愛意。在我們經濟相當困難的那一段，擅自作主買了回來，當一窮二白的我們私有財產。他把“家有千萬，四條腿不算”這句古話忘了。
它笨乎乎的，並不是當初要它出窩的主人說的所謂的“狼狗”。我因爲先生不遵守家庭條約，擅自作了五十大元的主，很是恨恨，想想一個月的菜金就這樣沒了。常拿這隻狗不當回事，名字也是隨別起的，就叫了“小黑眼”。就名字來看一點也不威風。
叫了兩次，它就知道“小黑眼”是它了，看到我們回來，尾巴搖得連胖乎乎的屁股也扭起來了。直往人身上躥，要舔人的臉。舔不到就咬我們的鞋，嘴裏還發出“呼呼”的聲音嚇呼人，一邊咬，一邊擡頭看我們的臉色，如果我們是笑臉，它便咬得更歡了，兩條前腿抱着我們的腿不讓前進。若是碰到我不開心，它便不這樣放肆，抱着我的腿讓我拖着它往前挪兩步看我還沒笑，就放開我乖乖地走開了。先生用我這一招卻不靈，他雖然假裝惱了，一本正經地不笑，小黑眼還是要咬它的腳，不“呼呼”，直“吱吱”，好像是說，你怎麼還不笑，你笑笑嘛。於是先生便自己先憋不住先笑了。小黑眼就“呼呼”咬着他的褲腳半步不讓他前進。非得抱抱它才肯釋然。
當時，院子裏經常發現被藥死的耗子。我們很擔心它狗拿死耗子送了小命，又不知道怎麼辦才能保護它。我因爲它總是不聽話亂拉尿（它屙屎有固定的地點。）心煩，就建議先生在院子裏給它壘個窩，我把它拴在窩的旁邊，兩全其美。先生對於要限制它的自由很是躊躇了一陣，又沒其它好的辦法。只好勉強同意。
爲了補償對小黑眼限制自由的愧疚。先生壘的狗窩可算是狗窩中的“豪窩”了。用新出窯的紅磚砌牆，用上好的纖木搭頂，地是水泥地，又設一窗戶，裝一小玻璃望外。小窩面南背北，冬暖夏涼。又找公公以前棄之不穿的羊皮襖作它的褥子。整個窩舒適溫暖，在窩一蓋好，小黑眼便搖着尾巴自己鑽了進去。
對於養狗有它實用價值的鄉下來說，小黑眼並不是時下城裏人所謂的寵物狗。但也並不是真的要它來看家護院的。那個時候也算作“不得志”的先生的心靈上的朋友吧。
當時在家裏，要保持營養的不是每日最辛苦的我的先生，而是公公。一則要成全先生的一片孝心，二則公公在對於要加入由我主廚的伙食的時候就說，他的太太在家的時候就是要每日兩個雞蛋的標準，你們做小輩的應該能做到這一點。我於是每日兩個雞蛋給公公不敢有半點差遲。在先生的碗裏卻是小心翼翼地沒有半點葷腥。但當他看到小黑眼不自由以後就開始從自己的嘴裏省出一個雞蛋給它吃。我想這隻小黑眼還挺入主人的眼的嘛。但它從不對他的老主人撒嬌，一次都沒有。看到他下地回來也只是對着我們的房間“汪汪”兩聲就躲回窩裏了。大概是它自己認爲自己的老主人沒那麼幽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