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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開過的舊時光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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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是溫婉的女子,清秀,柔美。走在冬天的靜寂裏,總期許着與一場雪的不期而遇。

雪花開過的舊時光散文隨筆

節氣,使有些謊言在散佈。有人喊:小雪了!擡頭看去,天藍,無雪,有葉翩然而舞。過些時日,又有人喊:大雪了!再擡頭,仍舊無雪,只是冷增了幾分。雪,似成了一個柔軟的夢。把所有的盼整理打包,以一種近乎隆重的心情,等待着天氣預報裏的雪,卻始終是一場空。這樣的空不由自己地牽起一些過往,填補着漸次虛弱的念想。

雪,喜歡自然,鄉野。她見證了我在那個偏遠村落裏的舊時光。

每年的第一場雪,大都是跳跳糖般蹦噠着出場,老朋友似的絲毫不拘謹。上屋上瓦,敲頭撩發,拍着肩喋聲地打招呼:嗨,我來了,我來了!隨後,跑到東山西坡,操場街道,以及乾枯褪色的蒲公英上,帶着一些遠方的夢想,冷冽的氣息。

“下雪了,下雪了!”孩子們眸子一亮,似從夢裏驚醒,昂起頭張開胳膊嬉戲着瘋跑起來。

“下煩不啦了。”母親伸出手看看天,喜滋滋地說。五指張開着,讓煩不啦從手上舞一舞,再從指縫蹦下去,讓所有的煩惱與勞累也落下。留下一點期許與一些嚮往,對孩子的,對老人的,對麥田的,與對生計的。不知故鄉的祖輩爲什麼把這種細碎的雪叫煩不啦,我甚至不知道該用哪三個字。也許,是懷着一種美好的願望,希望煩惱如小小的雪粒子,痛快利落的蹦出去,好珍藏一些希望與憧憬在心。

煩不啦下過,大片的雪就會跟進村,一朵一朵,飄飄渺渺,輕盈剔透。

國小的作文裏喜歡用“鵝毛大雪”來形容,第一次用鵝毛形容雪的人是有鄉下的生活經歷吧,鄉下人的想象都帶着一種純樸與野趣,且直觀。

長大了,喜歡用花來形容,雪花,雪花,叫着叫着把生硬的冬,喊得溫潤,明媚起來。

岑參的《白雪歌》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韓愈的《春雪》說: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

雪本就是花,她不是梨花,也不是別的花,就是雪花。她有六個小小的花瓣,晶瑩剔透,無色無味,卻每一朵有每一朵的風情,千嬌百媚,各不相同。

雪,是冰清玉潔的花。來時翩然自舞,走時悄無聲息,不與百花爭春夏,只與梅花伴寒冬。雪,喜歡褪去一切修飾的真實世界,喜歡親近裸露的山樑,光禿的樹,喜歡冷清淡泊的冬天,是寒冷裏的燦爛,如歷經艱難的勇者,闖出的一片精彩。

雪,又是溫暖的花。記得有一年深冬,天氣乾冷,久久無雪。母親嘆息:再不下雪,麥子要凍死了,來年會絕收的。村人亦嘆息,見面重複着同樣單薄無助的話。

我低頭看看滿是凍瘡、腫脹得胡蘿蔔似的手,不解:再下雪,麥子不是會更冷嗎?

不會的。雪是麥苗的被子,蓋着被子纔不會凍壞。母親捂着我的手認真地說。

天冷時,雪給麥子保溫;天暖時,雪化成水給麥子解渴。老師在課堂上講。

心想,父母用他們瘦弱的肩與壓彎的腰養育着我,父母是我人生的第一牀被子。老師授予我知識,教育我做人的道理,是我思想的被子。那麼,雪該是農家人的被子吧?在乾冷的冬天裏,一場有模有樣的雪,會溫暖來年的豐收的嚮往,捂平一村一村的惶恐不安。

老師亦擔憂着,民辦教師的那點薪水實在難以撐起一個上有老下有小的大家庭,麥子同樣承載着來年全家的溫飽。想着自家的麥田,活動課時便有了新穎的點子,組織班裏的學生去附近自家麥地裏做踩麥子的體驗活動。

踩麥子,是農家人多年從事農活實踐出的防凍經驗。兩腳的腳後跟放在麥子兩側,前腳張開,呈八字,沿着麥行一腳一腳密密地踩過去,鬆軟的土一一壓實,冷便會減緩入土的速度。

我們興高采烈地前行着,似乎不是踩麥子,而是做着有趣的遊戲,嘻哈着把半座山叫醒,小小的心歡快地跳躍着。老師在虐心地望着來年的收成,我們在無意地給日後的回憶收藏着快樂。

一場大大的雪來臨時,老師給我們講起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詩情與畫意卻不能完全融入我的山村中。

蜿蜒曲折的山路不見了,一道道梯田的'石堰卻把山打扮成斑馬的樣子,白一條,黑一條。偶爾還可以看得到哪棵柿子樹上遺留在枝的星星點點的紅,如雪裏開出的花,嬌豔着;又如盞盞的小燈籠,喜慶着。樹枝樹幹如哪位大家的手筆畫上去的。鳥已不知所蹤,一聲野雞的叫聲穿過樹梢,把整個村莊的天空託舉得空曠高遠。

房頂是雪,樹上是雪,碾上是雪,寸土寸石都被一場雪搶了眼,整個村莊裏裏外外都溫婉起來,清亮,素雅。早起的父親已經在院子裏掃出一條細細的小路。家雀嘰嘰喳喳嚷起來,餓了吧?荒年裏的光景似的,茫然無助。

有些快樂必是在一些痛苦上的。趁雀之危,與哥哥弟弟在院子裏掃出一塊空地來,灑一把米粒或玉米糝做誘餌,用樹枝斜撐起一個大篩子,樹枝上拴一長繩,拉着繩頭扒着門縫看麻雀東張西望一步步進入誘惑的陷阱,繩子一拽經常可以收穫到驚喜。

大人們臉上乾裂的惶恐不見了,喜悅搶了眉眼。輕鬆,安然地出門上街,咯吱咯吱的雪聲裏掄起掃帚:他大叔,這真是一場好雪!瑞雪兆豐年啊!

巷子那頭撩起嗓子重複着:可不是嗎,瑞雪兆豐年!明年準有好收成。

村裏人所有的詩情畫意都是關乎莊稼的,莊稼是農家人的命根子。

現如今,有了燈紅酒綠的誘惑,如今的年輕人擠破頭地去城裏尋找着一席立足之地,大片大片的山田被荒蕪,一個個院落被冷落,坍塌。斑駁的土坯牆似村子多年留下的瘡疤,耀眼的蒼涼。村子裏的人一年年稀少,經年的老屋伴着垂暮的老人續寫着村莊的滄桑。

再一場雪來時,不知哪間老屋會塌落,哪一間屋子還有沉重的咳聲與搖曳的燈光在守候。

碼完字,擡頭看去,有花優雅地飄過窗口,開始是三兩朵,轉眼便百千朵。雪,真得來了。可是,今年的雪花裝飾到老家的屋頂樹梢時,那些風吹過的街道,雪不論開得如何的嫵媚熱鬧,已寫不出我的喜愁與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