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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從未真正消逝--雛菊之戀

愛情散文 閱讀(6.09K)

五歲時,和母親逛街失散,站在街邊哇哇大哭。一個小男孩忽然跑過來將一朵雛菊塞進我手裏,他對我羞澀一笑,一語不發又跑開了。當母親焦急萬分地找到我時,卻見我安靜地坐在街邊石凳上,正出神地打量着手裏的那朵花。

  我是在十七歲一天夜裏,突然想起五歲那年在街邊經歷的事。在同一個年齡的少女們開始鍾情於玫瑰的時候,我卻獨獨迷戀上了那並不起眼的雛菊。

  每當走過街角那家花店,看見那迷人的金黃色,心裏會升起陣陣暖意。也就是從那年開始,我常常做一個相同的夢:一個高大的男孩,捧着一大束雛菊牽着我的手,笑着跑着……男孩的樣子,我從未在夢裏看清過,但這個夢幾年來卻時斷時續纏繞着我,直到我的生命裏出現了舒展。

  那時候,我已經是大四的學生了,在電視臺實習。面對即將結束的大學生活,我有些失落,自己居然沒有經歷過一場像樣的愛情。

  那年三月,我接到電視臺製片人打來的電話,說要去南昌拍一個專題片,請我同去。但是組裏攝像臨時病了,他問我能否在學校的攝影系找一個學生替補。於是,就這樣認識了舒展,這一年我二十二歲。

  第二天黃昏,我收拾好行裝,背了一個很大的旅行包去男生樓找舒展。走在校園裏,心裏有些激動。和一個不怎麼熟悉的男生一起去拍外景,還是頭一回。正這樣想着,男生樓口浮現出舒展那高大的身影和清俊的臉,一套牛仔衣、一個小包。看見我,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那一瞬間,我的心怦然一動。

  地鐵車廂裏,人十分擁擠。舒展個高,一隻手拽着拉環,一隻手輕輕扶着我。我在地鐵車廂擁擠的人流中晃晃悠悠。舒展的手隨意地扶着我的後背,輕柔當中卻有一種可靠的安全感。我想起五歲那年那個男孩用一朵雛菊帶給我的鎮定與撫慰。擡頭深深看了一眼舒展,他的眼睛盯着車窗外,表情淡淡的。

  坐火車天亮時到南昌。外景地在南昌幾十公里以外的一個小鎮。安定後,劇組忙碌起來。我和舒展是組裏唯一的兩個實習生,年齡相近,所以大多數時候,都是安排我們一起工作。

  來到小鎮的第五天,我們終於有了一下午的閒暇。小鎮的後面有一片山坡,南方的三月,山坡上開滿了野花。我和舒展慢慢沿着山坡走,心裏非常的純淨。

  舒展說要給我拍幾張照片,便拿出相機尋找拍攝角度。他擺弄了一會兒,笑着說,你大概適合做模特呢。我剛擺好一個造型,舒展卻突然停了下來,說等一下,好像還少點什麼,沒等我做出反應,就自顧自跑開了。我站在那裏有點莫名其妙。南方三月的風,不像北京,吹在臉上溼漉漉的。

  當舒展的聲音順着風向這邊傳過來時,我一眼看見了站在山坡上的他手裏捧着的那束金黃色的野菊花。他揮舞着向我奔跑過來。高大的身影和我夢中的幻影越來越靠近,最後重合到了一起……

  那年春天開滿野花的山坡上,舒展手中揚起動人的金黃色,在午後的陽光中迎風奔向自己的樣子,多年之後的夜裏,不止一次地出現在我的夢中。

  從江西小鎮拍完外景回來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後的事了。一連幾天,我都在奔忙。一邊寫畢業論文,一邊奔波在電視臺和學校之間。偶爾想起舒展在山坡上揮動着雛菊向自己奔跑過來的樣子,我便悵然若失。

  電視臺領導對我的印象頗好,已經允諾我只要學位一拿到,來報到就是了。能夠留在北京,是我的一個夢。我喜歡北京,然而,不知爲什麼,對於留在北京已成定局,我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高興。

  自從回來之後,舒展一直都沒來找過我,我有些失望。常常站在宿舍樓裏,透過五樓走廊裏的那扇窗,向對面的男生樓望過去,偶爾能看到舒展夾着書從宿舍樓裏走出來。一看到他那結實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裏,我的心裏就會升起陣陣暖意。好幾次,想去找他,總是邁不開步子。

  時間就這樣滑到了四月。北京的四月,空氣中還流動着微涼的風。一天,我從圖書館查完資料往宿舍走去,遠遠看見舒展正從女生宿舍門口走出來,低着頭,兩手插在口袋裏。我們幾乎同時看到對方。舒展說,我找過你好幾次了,你都不在。我有些意外,是嗎?

  我和舒展沿着校園裏的小路走了起來。陽光透過那些樹,灑滿了每一個角落,四月的校園,到處瀰漫着淡淡的花香。在這個離愁季節,畢業生們在忙着分手,忙着找工作。聊起各自班上的這些事,我和舒展都感慨萬千。

  你有什麼打算?舒展問。打算留在北京,這段時間一邊忙着寫論文,一邊就爲這事忙呢!我並沒有把留京已成定局的事告訴舒展,只是說還在努力。其實,我完全可以把事實告訴舒展,可我沒有說,連我自己都覺得很奇怪。舒展輕輕哦了一聲,然後隨口附和着說,是呀,能留北京真是不錯,發展潛力無限。我偷偷看了他一眼,感覺他這一番話說得並不怎麼由衷。

  接着舒展又說,我可是要回故鄉,我們家就我一個孩子,我爸去世得又早,我可不能離我媽太遠,再說,桂林也不錯,桂林山水甲天下嘛!舒展的話音未落,就自嘲地笑了起來。我突然有些難過,欲言又止。

  這之後,我依然喜歡站在五樓窗口,似乎已習慣了用這種方式看見舒展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中。同在一個校園裏讀了四年書,卻從未相遇。一旦相遇,就常常相遇。我感慨人和人之間的緣分。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五月週末一個夜晚,我回到宿舍,宿舍裏一個人也沒有,突然騰起的孤獨感使我涌起一種想看電影的衝動。到電影院時,電影已經開始了。我選了一個很靠後的座位,坐了下來。

  也不知道是什麼片名,畫面一幕幕掠過眼前。然而,我彷彿只看見在金黃的山坡上,舒展捧着一大束雛菊在風中揮動的樣子。我寂寞地坐在角落裏,覺得自己像一隻沒有翅膀的鳥。

  這時,有人拍我的肩,回頭,居然是舒展,舒展在昏暗的光中對着自己微笑。我有些尷尬,無語。舒展坐到我的旁邊。我問他最近在忙什麼?瞎忙,我羨慕你還可以爲留京的事奔波,而我的生活早就被安排好了,連一點選擇的餘地都沒有。舒展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的隨意,然後自顧自笑起來。我無語,兩人皆無話,把目光轉向銀幕。

  電影裏的男女主角正在黃昏的湖邊散步。明天我就要走了,女主角說。爲什麼?不爲什麼。我不是爲你而來到這裏,你也不是爲了我而來到這裏。我們無非是碰巧在這裏相遇了而已,不是嗎?我們還有各自的生活。當然,儘管如此,我願意保留回憶,像保留一瓶香水一樣,隨時打開……銀幕旁兩個巨大的音響中傳出男主角深深的嘆息。


  眼淚不是時候地從我的眼睛裏滑落下來。舒展把手帕遞過來,聲音從黑暗中傳來,這是電影,情節是導演安排好的。舒展是笑着說的,聲音卻有一些傷感。

  校園中,離別的氣息越來越濃。常常看見有人扛着大包小包,在舍友們的擁護下,光榮地離開校園。

  最後一次見到舒展是六月下旬的一個午後,我剛從電視臺回到學校。經過校園裏那一排公用電話亭,看見舒展正在那裏打電話。他一隻手拿着聽筒,一隻手示意讓我過去。

  我站在他面前時,他已輕輕掛上了電話。我們面對面站着,好一會兒,舒展才輕輕說,我要走了。我下意識地接過一句,噢……,那……再見。舒展的臉上浮起一抹笑意,開始非常認真地盯着我,彷彿要看到我的心裏。

  我有些慌亂,舒展重複了一遍,我要走了,晚上七點的火車。要我送你嗎?不用送了,我們宿舍的哥們兒會送我到車站的。好像挺突然的,我低語。

  也沒什麼突然的,我算是走得晚的了,舒展隨意說着這些話。語氣又低了下去,如果要走,遲早也是要走的,不是嗎?舒展面向我。記得嗎?同校四年,我們的相遇好像還是最近的事。他把我送到宿舍門口時,我又說了一遍,真的不用我送?舒展停頓了一下說,真的不用送。那……保重吧!你也是。

  轉過頭去,我淚如雨下。

  黃昏時,我一動不動站在五樓窗口。空氣中有一絲微涼的風。宿舍門沒有關,風從身後吹過來。我的心裏涌起一種從未有過的寂寞。

  天色暗了下來,舒展背了一個大包,遠遠地出現在我的視線所及之處。身邊的人也拿着幾個小包,一邊走,一邊拍着彼此的肩膀,在說着什麼。我以爲舒展會回頭向這裏看一眼的,直到舒展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我都沒有看見舒展回過頭來。黑暗中,順着風,好像傳來撕心裂肺的歌聲:走了一步/眼淚掉下來/再會吧/我的心上人……

  舒展離開以後,對我來說,這以後的時光便像水一樣流去了。

  五年以後。六月的一個炎熱下午,我午睡剛剛起來,在信箱裏拿報紙時,看見一封信。這封信大概輾轉了很多地方,已經有一些破損,是舒展寫來的。

  一張已經泛黃的北京至南昌的臥鋪票根靜靜躺在信封裏,票根上粘附着一朵早已風乾了水分的雛菊。一張很薄的信紙上,灑滿了舒展的筆跡。信的末尾寫着:……在歲月裏靜靜走過,以爲已經忘記,而昔日,我終於沉默地看着它漸漸隱沒的昔日,原來從沒有真正消逝,仍然鮮活一如你……

  拿着舒展這封信,我的心閃過瞬間的恍惚。身後的搖椅裏,傳來剛剛滿月的女兒的哭聲。我下意識轉過身向搖椅跑過去。信滑落到地上,那朵風乾了的雛菊安靜地飄出了窗外。

  我抱起眼前這個幼小的生命,輕撫着孩子,唱起一首柔柔的歌。

  午後的陽光,照在了佈滿雛菊圖案的窗簾上,整個房間都充滿了醉人的金黃色……

往日從未真正消逝--雛菊之戀

五歲時,和母親逛街失散,站在街邊哇哇大哭。一個小男孩忽然跑過來將一朵雛菊塞進我手裏,他對我羞澀一笑,一語不發又跑開了。當母親焦急萬分地找到我時,卻見我安靜地坐在街邊石凳上,正出神地打量着手裏的那朵花。

  我是在十七歲一天夜裏,突然想起五歲那年在街邊經歷的事。在同一個年齡的少女們開始鍾情於玫瑰的時候,我卻獨獨迷戀上了那並不起眼的雛菊。

  每當走過街角那家花店,看見那迷人的金黃色,心裏會升起陣陣暖意。也就是從那年開始,我常常做一個相同的夢:一個高大的男孩,捧着一大束雛菊牽着我的手,笑着跑着……男孩的樣子,我從未在夢裏看清過,但這個夢幾年來卻時斷時續纏繞着我,直到我的生命裏出現了舒展。

  那時候,我已經是大四的學生了,在電視臺實習。面對即將結束的大學生活,我有些失落,自己居然沒有經歷過一場像樣的愛情。

  那年三月,我接到電視臺製片人打來的電話,說要去南昌拍一個專題片,請我同去。但是組裏攝像臨時病了,他問我能否在學校的攝影系找一個學生替補。於是,就這樣認識了舒展,這一年我二十二歲。

  第二天黃昏,我收拾好行裝,背了一個很大的旅行包去男生樓找舒展。走在校園裏,心裏有些激動。和一個不怎麼熟悉的男生一起去拍外景,還是頭一回。正這樣想着,男生樓口浮現出舒展那高大的身影和清俊的臉,一套牛仔衣、一個小包。看見我,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那一瞬間,我的心怦然一動。

  地鐵車廂裏,人十分擁擠。舒展個高,一隻手拽着拉環,一隻手輕輕扶着我。我在地鐵車廂擁擠的人流中晃晃悠悠。舒展的手隨意地扶着我的後背,輕柔當中卻有一種可靠的安全感。我想起五歲那年那個男孩用一朵雛菊帶給我的鎮定與撫慰。擡頭深深看了一眼舒展,他的眼睛盯着車窗外,表情淡淡的。

  坐火車天亮時到南昌。外景地在南昌幾十公里以外的一個小鎮。安定後,劇組忙碌起來。我和舒展是組裏唯一的兩個實習生,年齡相近,所以大多數時候,都是安排我們一起工作。

  來到小鎮的第五天,我們終於有了一下午的閒暇。小鎮的後面有一片山坡,南方的三月,山坡上開滿了野花。我和舒展慢慢沿着山坡走,心裏非常的純淨。

  舒展說要給我拍幾張照片,便拿出相機尋找拍攝角度。他擺弄了一會兒,笑着說,你大概適合做模特呢。我剛擺好一個造型,舒展卻突然停了下來,說等一下,好像還少點什麼,沒等我做出反應,就自顧自跑開了。我站在那裏有點莫名其妙。南方三月的風,不像北京,吹在臉上溼漉漉的。

  當舒展的聲音順着風向這邊傳過來時,我一眼看見了站在山坡上的他手裏捧着的那束金黃色的野菊花。他揮舞着向我奔跑過來。高大的身影和我夢中的幻影越來越靠近,最後重合到了一起……

  那年春天開滿野花的山坡上,舒展手中揚起動人的金黃色,在午後的陽光中迎風奔向自己的樣子,多年之後的夜裏,不止一次地出現在我的夢中。

  從江西小鎮拍完外景回來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後的事了。一連幾天,我都在奔忙。一邊寫畢業論文,一邊奔波在電視臺和學校之間。偶爾想起舒展在山坡上揮動着雛菊向自己奔跑過來的樣子,我便悵然若失。

  電視臺領導對我的印象頗好,已經允諾我只要學位一拿到,來報到就是了。能夠留在北京,是我的一個夢。我喜歡北京,然而,不知爲什麼,對於留在北京已成定局,我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高興。

  自從回來之後,舒展一直都沒來找過我,我有些失望。常常站在宿舍樓裏,透過五樓走廊裏的那扇窗,向對面的男生樓望過去,偶爾能看到舒展夾着書從宿舍樓裏走出來。一看到他那結實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裏,我的心裏就會升起陣陣暖意。好幾次,想去找他,總是邁不開步子。

  時間就這樣滑到了四月。北京的四月,空氣中還流動着微涼的風。一天,我從圖書館查完資料往宿舍走去,遠遠看見舒展正從女生宿舍門口走出來,低着頭,兩手插在口袋裏。我們幾乎同時看到對方。舒展說,我找過你好幾次了,你都不在。我有些意外,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