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知其生，卻難知其死。知道生的歡樂，生的痛苦和生的無奈。從沒有哪個能說出死的滋味和死的感受，死後將到底歸於何處？到底是否有靈魂、有來世？即使有，又是一個什麼樣的景觀呢？其實我也不知，我也沒有死過。但是，我曾在生與死的邊緣掙扎過，那種感受未經歷過的人是難以想象的。這確實是我藏在心裏多年的祕密，還從沒有說過。
我是在農村長大的，小時候的農村是很窮苦的，生活條件非常差。在我十二歲的時候，生了一場病，我自己當然不知是什麼病，只感到發燒、頭痛。小孩子，本來都是好動的，再加上我天生就有很強的忍耐力，沒有和大人說。待到晚上回家時，母親發現我得臉蛋發紅，就用手摸了下我的腦袋。當時她很驚訝：“怎麼這麼燙，你怎麼了，那難受？”我說：“沒事，有點發燒，頭還有點痛，睡一會就好了。”我平時就很頑皮，經常這兒受傷，那兒碰破，小病小災從沒有當回事。所以，我母親也習慣了，就讓我睡了。
我睡到牀上以後，說真的，嘴說沒事，可感覺是渾身都難受。可能由於是高燒，沒多會就睡着了，也許是迷糊了。只感覺我從牀上飛起來了，輕輕的飄在空中，一會兒飄到雲彩上面，一會兒飄到雲彩下面。還清楚的記得，一度飄到臺灣島上空。在我飛起的時候，看什麼都是模糊的，山模糊，水模糊，人也模糊。當我感到累的時候又回到牀上了，這時，另一種感覺又出現了。那是初冬時節，我身上還蓋着被子，可被子在我的感覺上已不再是被子了。而是用線穿起的一個個棉球，長長的，全部繞在了我的脖子上。我感到呼吸十分困難，覺着喘不過氣來，嗓子也好象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我感到已窒息了。這時，一種強烈的求生欲又喚醒了我的意志，我忽然用盡全力坐了起來。儘管身子還有點發飄，可我還是坐起來了，強迫自己睜開了眼睛。這時，我看到屋裏的煤油燈還在亮着，我媽正在燈下衲鞋。
可能是母親不放心，還沒有睡。於是，我用沙啞的聲音喊了一聲：“媽，我想吃東西。”其實我並不餓，只是想：吃點東西也許能好受些。母親馬上放下鞋，到鍋上升火爲我做飯，不一會，媽媽端來一碗乾麪疙瘩，是白麪的，那時能吃上白麪的時候是很少的，除了過節就是生病的時候。我硬着頭皮趁熱吃下一碗，還出了汗，感覺好多了。可我媽用手摸了摸我的腦袋，還是很燙，她不放心了，馬上叫起我父親－－我父親已睡着了。我媽說：“快去叫人把孩子送醫院去看看，燒得很厲害。”我父親也過來摸了一下我的頭，二話沒說，就披着衣服出去了。不一會，我的兩個叔叔和一個家下的哥哥就來了，父親把我抱上已鋪好的涼牀，又給我蓋上被子，然後，幾個人就把我向醫院擡去。
我家距當時的公社醫院有四里多路，擡到醫院時已是半夜了。醫生首先看了我的眼睛，又用手摸了摸我的頭，然後給我量體溫。當醫生看到體溫計上顯示是：41。5度時，當時就發火了，非常嚴厲的批評了我的父母：“你這父母是怎麼當的，這麼高的燒，怎麼到現在才送來？再晚你孩子的命就沒了。”說真的，此時我已很清楚了，感覺上好多了。現在回想起來還真的後怕，真不知道在最難受的時候體溫是多高。那種騰雲駕霧，那種繞在脖子上的線球，那種窒息的感覺，我想，可能就是生與死的界限了。
※本文作者：深谷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