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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石,你讓我無地自容

愛情散文 閱讀(2.63W)

大學畢業前的最後一個假期裏,我獨自去了一趟南嶽衡山。在南嶽大廟前,一位布履雲衫的道長送了一塊晶瑩的菊花石給我,說此物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

  來深圳後,我考進了港方獨資的華達公司,不出兩年便被派駐到了西安。我信奉“寧爲雞首不爲牛尾”的處世原則,所以這次派駐頗合我的心意。我相信這是這塊菊花石帶來的好運氣,於是用一條金鍊把它穿起來掛到了脖子上。

  在西安,我的業務做得出乎意料的順手,以至連平素不苟言笑、綽號“警長”的港方經理也從千里之外的深圳打來長途噓寒問暖,甚至暗示我極有可能提前晉升爲業務部主任。而就在我躊躇滿志時,我遇見了俞王鹹。

  那是一個週末的晚上,我在東大街一家夜總會消磨獨處異鄉的寂寞。一個男歌手在倏忽變幻的燈光下聲嘶力竭地用“粵”語唱着Beyond的《光輝歲月》,我不堪忍受他如此糟踏我的偶像,便自點自唱了這首Beyond的代表作。幾年校園歌手的生涯讓我歌罷後掌聲如潮,落座不久,一位身材修長的黑衣佳麗徑自走過來邀我一同對唱,她告訴我她叫俞王鹹,還用手指把“王鹹”字寫給我看,“‘王鹹’是像玉的美石”,她解釋說:“但比玉更真實”。

  我笑着拈起胸前的菊花石,說我也有一塊“王鹹”。我們聊得很開心,分手時,她留了一個Call機號碼給我。

  我承認剛開始與俞王鹹在一起時,我的確抱着無所謂的態度,但看得出來她對我卻是認真的。平時我有條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跑海關、商檢、見客戶,無聊時便Call她,兩人一起吃飯、聽歌,有時也徑自去她做歌手的那家叫“馬可·波羅”的夜總會,我常常獨自一人在角落裏平靜地看她媚笑着爲那些出了大價錢的客人唱一些無聊的歌曲,她發現我後會欣喜地跑過來。

  轉眼五六個月的時間過去了,俞王鹹去夜總會上班的日子在逐漸減少,後來更是整天呆在我的房子裏,甚至將她的梳洗用具、化妝品還有那些真絲的小衣物放在了鏡臺上,一副安居樂業的樣子,對此我不置可否。

  一天,她洗完澡將浴巾攔過身軀束在胸前,盤腿坐在牀上看電視,我發現她的左手肘處有一條一寸多長的疤痕,問她,她怔了怔,便很坦白地告訴我是爲了以前的男友割的。我知道她是蘭州人,兩年前來西安的,但她從未跟我提過以前男友的事,於是拐彎抹角地刨根問底。她慢悠悠地燃起一支菸,嘆了口氣說:“他傷透了我的心,不然我也不會離開他千里迢迢來西安的!”

  我像被人扇了一記耳光,訕訕地有些妒忌起那個名叫青峯的年輕人來。她看破了我的心事,故意說:“把你那個寶貝菊花石送給我吧?”

  我有些窘,想了想說:“我買一條24K金的送給你不更好嗎?”

  她冷笑一聲:“誰稀罕你的!”我只好割愛,將菊花石項鍊送給她。

  由於某些不明而喻的原因,俞王鹹頻繁出入我包租的套間引起了樓層服務員的非議,而此時的我們又不願分離,所以索性在西安市郊的老人倉租了間平房,開始了真正的兩人世界。日子在平靜中又過去了幾個月,我以爲我會和她終成眷屬,這個美好的願望一直維持到她病倒後的幾天裏。俞王鹹患的是鼻竇炎,醫生開了青黴素和中藥,並囑咐我最好用陶罐來煎藥。我坐了兩個小時的汽車去郊縣買回了一個僅值5元的陶土藥罐。當藥香在房間裏瀰漫時,俞王鹹的眼睛溼潤起來,淚水在眼圈上形成了個晶亮的環。

  半夜,我突然被嚇醒,俞王鹹緊緊抱着我,低低地啜泣。我扳着她的臉問她怎麼了,她什麼也不說,只是把臉深深地埋在我的胸前,擁抱着我哀慟地抽泣。我不再問她,任由她的淚水溼遍了我的胸膛。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擰亮了檯燈,俯臉凝視着我,她的臉是那樣姣好、美麗,又充滿着深深的矛盾與慘淡。終於平靜下來後,她開始坦言她不得不離開我回蘭州,回到以前的男友身邊去……她說她已經原諒了他的過錯,接受了他的道歉。至於當初他的過錯到底是什麼她沒有說。我只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她是否深愛過我?

  她默默盯了我一眼,哀痛的眼神回答了一切,直至天明,我們都相擁無語。

  天亮後,我開始搜腸刮肚用盡天底下所有動聽的詞彙來表明我是如何愛她,庸俗地向她炫耀特區的文明發達,甚至暗示她我以後的前程將如何輝煌、財富將如何盈足,我會教她電腦、英語,她將在特區過上白領麗人的富足生活……我知道自己並未說謊,只是這一切一年前我已向她炫耀過了,可悲的是那時她願意走我卻不想真帶她走,而現在故事的角色換了位。

  她一言不發,低垂的眼眸告訴我一切都是徒勞。悲哀在涌向我的眼睛,我的眼裏有淚,但我不許它們落。我把她還給我的菊花石重又掛上了她的脖子,終於答應了和她分手,我努力表現得像個君子,在萬念俱灰中離開了那間曾充滿了愛的小屋。

  人有時會過高地估計自己,尤其在道德品質方面。我相信自己不是一個壞人:我曾在九年級時奮不顧身地救過一個落水兒童,還在深圳義務捐過血,所以我從未對自己的人格產生過懷疑,但以下我所做的某些事卻讓我至今仍無地自容,羞愧難當。

  就在我把俞王鹹送上開往蘭州的火車之後僅半小時,我便像一個出爾反爾的賭徒般後悔了,我倒在牀上冥思苦想着如何拆散他們,我發誓一定要奪回俞王鹹。我計算好了時間,她要今天夜裏11點才能抵達蘭州,我決定在她到之前打一個電話給接車的青峯。爲了萬無一失,我拿了紙筆,斟酌再三把自己要講的話列好了順序,仔細默誦了幾遍,甚至反鎖了房間,認真仔細的程度超過了幾年來做過的任何一筆生意。

  我先自報了家門,聽起來這位叫青峯的年青人顯然知道有我這麼個人。我暗自欽佩俞王鹹的坦率與真誠,於是順水推舟地講了我和她的關係,很婉轉地暗示了她這幾年生活的隱晦,同時從側面把自己說成一個充滿正義感同情心的男人,沒有嫌棄她的出污泥——而不染。我故意控制着交談的節奏,聽起來每一句話都是欲言又止,他有些按捺不住而不停地問我,所以這一切就像是他逼我說出來的。其實歸根結底我都在兜着圈子暗示一個主題:俞王鹹已不再是個正經女人了。最後我加重了口氣:“如果你嫌棄她,我還當她是個寶!”

  我聽到了青峯沉重的呼吸聲,這正是我期盼的,他控制着情緒,有禮貌地說了再見,結束了長達30分鐘的交談。

  我承認,這是我有生以來最精彩絕倫最用心險惡的一個電話,但我自己安慰自己:這一切都是因爲我太愛她了。放下電話後,我發現自己的手心滿是汗水。


  天快亮的時候,手機響了,打開電話,另一端沉默着,我一下明白了是誰,我大喊:“俞王鹹?俞王鹹!我知道是你,講話呀!”

  片刻之後,傳來了俞王鹹那似乎遠若天際但又異常清晰的嘆息:“文閣,你太自私了!”她一字一頓地說完,掛斷了電話。

  我呆若木雞,頭腦裏一片空白……

  第二天,我飛抵了蘭州。我不能肯定自己是否有直面俞王鹹的膽量,但我卻極希望能見到她,哪怕是遠遠地看上一眼。我很快找到了青峯在西津路開的那家土特產公司,在對面一家賓館的三樓租了一間房。整整兩天過去了,我一直沒見到俞王鹹在樓下出現,直到第三天的下午,一輛風塵僕僕的吉普車停在了那家土特產公司的門口,車上下來了一個身材高大滿面倦容的年青人,憑直覺,我肯定這就是那位叫青峯的小夥子,我下了樓,徑自走進了那家公司。

  我對一個接待我的小姐自稱是南方某公司的業務經理,要訂幾噸大片瓜子,那位小姐熱情地爲我倒了茶,請我稍等片刻,說馬上去通報經理。

  片刻後她面帶難色地出來,說很抱歉,經理已經有兩天沒閤眼了,正在休息。

  “哦”,我矜持地笑了笑說,“你們老闆架子這麼大?生意上門都不做?”

  那位小姐有些急了,分辯道:“不是這樣的,您別誤會,是因爲……”她頓住了,有些欲言又止,看到我狐疑的目光,一句話終於沒控制住:“他的未婚妻失蹤了,他已經整整找了兩天兩夜……”

  她還說了些什麼我一個字都未聽清楚,賊一樣溜回了房間。

  我在門外掛起了“請勿打擾”的牌子,拉緊了窗簾,木頭般呆坐在牀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煙。往事像電影畫面般清晰地再現:戲劇般的邂逅、無所謂的態度到傾心的相戀;無微不至的照顧、憐惜到居心頗測的誹謗,一切一切仿如昨日。終於,羞愧的淚水緩緩地從我乾涸的眼眶裏流了出來……

  我沒有再去找青峯,並不僅僅是懼怕他怒憤的拳頭,主要是無法放棄那最後的一點點自尊。我回到了西安,一進賓館大門,熟識的服務員便遞了一個特快專遞信封給我,回房後匆匆拆開,裏面是那塊溫滑如玉的菊花石,一張雪白的紙上有幾個殷紅的大字:文閣,善待感情吧!

  我把菊花石緊緊握在了手中,凝視着那幾個血紅的大字,那個如同手榴彈一般的感嘆號令我觸目驚心,我看見俞王鹹淚光盈盈地從脖子上摘下了菊花石,用一柄鋒利的英吉沙快刀割破了手指,血在紙上緩緩的尚未凝固,於是流動的紅色在白色的映託下分外刺眼……如同面對着撲火的鳳凰,我哆嗦着渾身顫慄、無地自容……

菊花石,你讓我無地自容

大學畢業前的最後一個假期裏,我獨自去了一趟南嶽衡山。在南嶽大廟前,一位布履雲衫的道長送了一塊晶瑩的菊花石給我,說此物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

  來深圳後,我考進了港方獨資的華達公司,不出兩年便被派駐到了西安。我信奉“寧爲雞首不爲牛尾”的處世原則,所以這次派駐頗合我的心意。我相信這是這塊菊花石帶來的好運氣,於是用一條金鍊把它穿起來掛到了脖子上。

  在西安,我的業務做得出乎意料的順手,以至連平素不苟言笑、綽號“警長”的港方經理也從千里之外的深圳打來長途噓寒問暖,甚至暗示我極有可能提前晉升爲業務部主任。而就在我躊躇滿志時,我遇見了俞王鹹。

  那是一個週末的晚上,我在東大街一家夜總會消磨獨處異鄉的寂寞。一個男歌手在倏忽變幻的燈光下聲嘶力竭地用“粵”語唱着Beyond的《光輝歲月》,我不堪忍受他如此糟踏我的偶像,便自點自唱了這首Beyond的代表作。幾年校園歌手的生涯讓我歌罷後掌聲如潮,落座不久,一位身材修長的黑衣佳麗徑自走過來邀我一同對唱,她告訴我她叫俞王鹹,還用手指把“王鹹”字寫給我看,“‘王鹹’是像玉的美石”,她解釋說:“但比玉更真實”。

  我笑着拈起胸前的菊花石,說我也有一塊“王鹹”。我們聊得很開心,分手時,她留了一個Call機號碼給我。

  我承認剛開始與俞王鹹在一起時,我的確抱着無所謂的態度,但看得出來她對我卻是認真的。平時我有條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跑海關、商檢、見客戶,無聊時便Call她,兩人一起吃飯、聽歌,有時也徑自去她做歌手的那家叫“馬可·波羅”的夜總會,我常常獨自一人在角落裏平靜地看她媚笑着爲那些出了大價錢的客人唱一些無聊的歌曲,她發現我後會欣喜地跑過來。

  轉眼五六個月的時間過去了,俞王鹹去夜總會上班的日子在逐漸減少,後來更是整天呆在我的房子裏,甚至將她的梳洗用具、化妝品還有那些真絲的小衣物放在了鏡臺上,一副安居樂業的樣子,對此我不置可否。

  一天,她洗完澡將浴巾攔過身軀束在胸前,盤腿坐在牀上看電視,我發現她的左手肘處有一條一寸多長的疤痕,問她,她怔了怔,便很坦白地告訴我是爲了以前的男友割的。我知道她是蘭州人,兩年前來西安的,但她從未跟我提過以前男友的事,於是拐彎抹角地刨根問底。她慢悠悠地燃起一支菸,嘆了口氣說:“他傷透了我的心,不然我也不會離開他千里迢迢來西安的!”

  我像被人扇了一記耳光,訕訕地有些妒忌起那個名叫青峯的年輕人來。她看破了我的心事,故意說:“把你那個寶貝菊花石送給我吧?”

  我有些窘,想了想說:“我買一條24K金的送給你不更好嗎?”

  她冷笑一聲:“誰稀罕你的!”我只好割愛,將菊花石項鍊送給她。

  由於某些不明而喻的原因,俞王鹹頻繁出入我包租的套間引起了樓層服務員的非議,而此時的我們又不願分離,所以索性在西安市郊的老人倉租了間平房,開始了真正的兩人世界。日子在平靜中又過去了幾個月,我以爲我會和她終成眷屬,這個美好的願望一直維持到她病倒後的幾天裏。俞王鹹患的是鼻竇炎,醫生開了青黴素和中藥,並囑咐我最好用陶罐來煎藥。我坐了兩個小時的汽車去郊縣買回了一個僅值5元的陶土藥罐。當藥香在房間裏瀰漫時,俞王鹹的眼睛溼潤起來,淚水在眼圈上形成了個晶亮的環。

  半夜,我突然被嚇醒,俞王鹹緊緊抱着我,低低地啜泣。我扳着她的臉問她怎麼了,她什麼也不說,只是把臉深深地埋在我的胸前,擁抱着我哀慟地抽泣。我不再問她,任由她的淚水溼遍了我的胸膛。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擰亮了檯燈,俯臉凝視着我,她的臉是那樣姣好、美麗,又充滿着深深的矛盾與慘淡。終於平靜下來後,她開始坦言她不得不離開我回蘭州,回到以前的男友身邊去……她說她已經原諒了他的過錯,接受了他的道歉。至於當初他的過錯到底是什麼她沒有說。我只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她是否深愛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