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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煥吉簡介

中國文學名人 閱讀(2.63W)

草木爲碑

姚煥吉簡介

作者:姚煥吉

三十年前,我調到山東人民出版社後,很快就和王潤滋相識了。我倆都是膠東人,算是同鄉;我只比潤滋大兩歲,可看作是同齡。所以彼此不分你我,親如兄弟。

我對潤滋是瞭如指掌的。他的生命的韌性和對文學的執著,在當時的一批青年作家中,可謂出類拔萃。尤其是短篇小說《賣蟹》和《內當家》接連在全國獲獎之後,更是文名鵲起,好評如潮。

潤滋目光敏銳,大腦睿智。他摒棄陳腐,擺脫僵化,總以一篇篇鮮活的新作令文壇刮目相看。1983年《文匯月刊》發表的中篇小說《魯班的子孫》,一經問世,便贏得一片喝彩。在我的眼裏,《魯班的子孫》可看成是潤滋最成熟的作品。爲復甦後的文學園地,增添了一抹新綠。潤滋本人也成了文學“魯軍”中的領軍人物,成了青年作家中的“大哥大”。

上世紀80年代初,我建議我社爲我省一些有成就的中青年作家,出一套個人選集。研究決定之後,我即想到了王潤滋。記得那年初秋,我專程趕到威海,住在潤滋家裏,同他一塊商量編選中短篇小說集《賣蟹》的事。

威海,這座四周環翠的綠色小城,早就牽動我的思緒;小城隔海相望的劉公島,更是我仰慕日久的軍事重地。到威海,不能不遊劉公島。可那時,劉公島尚未開放,若想進島,需有關部門批准,然後再乘軍船過海。好在潤滋人熟地熟,我倆登上交通艇,在海鷗的追隨下,順利地上了島。

我和潤滋看過甲午海戰遺址和古炮臺之後,便鑽進了茂密的松林。那天,時而細雨霏霏,煙霧迷濛,給人一種幽深的神祕感;時而海風驟起,松濤滾滾,好像當年壯士的喊殺之聲。我倆沉浸在美好的遐想中,陶醉在純淨的意境裏。誰知,轉來轉去,不知不覺地迷了向,總也走不出密林。那就乾脆找一塊岩石坐下,吃着潤滋的妻子烙的油餅,酣暢地沐浴着松枝篩下的綠色細雨。同時,也對小說集的篇目,做了精心的挑選。那被選中的作品,彷彿也經過了一番綠色的洗禮。當時,我的心境溼漉漉的。說不清是因雨水澆淋,還是潤滋小說裏流淌的甘泉將我“滋潤”。我倆就那樣靜坐了三個多小時。

王潤滋在寫作之餘,酷愛盆景藝術。其愛的程度,幾乎到了癡迷的境地。他帶着工具,爬遍了威海周圍的山山嶺嶺,有時還騎車遠行三四十里,發現了奇特的樹根,便刨回家。然後根據樹根的形態,製作成多姿多彩的盆景。當然,他也被護林人員抓住過,刨樹根畢竟破壞了山體的植被。當對方知道被抓的竟是《內當家》的作者王潤滋時,總要放他一馬,並免於罰款。

那些年,凡到威海的文學圈的朋友,都要到潤滋家欣賞盆景。那粗壯古樸的老榆,那綠陰如蓋的蒼松,那盤根錯節的荊棵,還有那珍稀的百年石榴……擺滿了庭院。我曾粗粗地數過,少說也有百盆,一位專搞園林的人士說,潤滋創作的盆景,價值萬元以上的,有好幾盆。潤滋決定送我一盆,並讓我自己挑選。我不忍心拿走他的心血之作,便找藉口說,我回濟南路途太遠,又要倒車,攜帶不便,結果沒有拿。

王潤滋在家中爲自己營造的藝術氛圍,又恰恰給予他創作的靈感。他說,在製作盆景的同時,文學修養在潛移默化中得到昇華。

正當王潤滋創作的鼎盛時期,病魔卻悄悄地糾纏了他。一個具有錚錚鐵骨的山東大漢,開始一天天消瘦起來。最讓他痛苦的是,小腦萎縮,導致走路失去平衡,一條自己認準了的路,卻不能直達。腳步趔趔趄趄,身體東倒西歪。在隨後的十年時間裏,潤滋以頑強的毅力,同疾病鬥爭,生命之樹,未過早地倒下。

那一年秋天,我策劃了一套叢書,該叢書名爲“名家處女作系列”。我的想法,在“出版說明”中作了解釋:幾乎沒有一個作家不珍愛自己的處女作;幾乎沒有一個讀者不關注作家“破土”時的作品。出版社是一座橋,一頭連着作家;一頭連着讀者,尤其是迷戀文學的讀者……我們所說的“處女作”是廣義的,即作家的早期作品。

出版這個“系列”,我又一次想到了王潤滋。此時的他,生活已不能自理,根本無法看書寫字,而其頭腦依然清醒。他得知我準備將其“破土”期的小說彙集起來,重新展示給讀者時,連連點頭,吐字不清地說“好”。不長時間,王潤滋的“早期作品”結集爲《自己的日子》,同讀者見面了。這本書的“代序”是篇七千多字的散文《我本山中草》,那是潤滋得病之後,尚能握筆時寫的。他已意識到生命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該留下點有關人生的文字讓讀者和親友們閱讀。其中有這樣的句子:“……該回去了,至少我的心該回去了。該丟掉一切沉重的負擔和我不再需要的身外之物回到大山的懷抱裏去……”這是在選擇他生命的歸宿。文章最後有一首小詩:“我本山中草,/根自石間生。/結得幾粒籽,/還落此山中。”這是潤滋的遺願。

今天看來,潤滋的“代序”,是一篇提前爲自己撰寫的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