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國文齋>名人簡介>中國文學名人>

白練簡介

中國文學名人 閱讀(1.44W)

朋友

白練簡介

作者:白練[回族]

伏天的太陽,火辣地照着。我心裏也像塞進了一團火似的不安。

開鐮前的那套程序,順順當當地完成了,可我心裏總覺得還缺點什麼。缺什麼呢?似乎還缺那麼一點勇士臨戰的勁頭。你看,那蔥綠的麥田上,好像飄着一層輕紗,麥瓦兒開始泛白,麥子轉眼就要黃熟了。可這兒的人們卻像逛巴扎的遊客,鬆鬆散散,不知在幹些什麼,就連那位黨支部書記也沒緊沒慢的,好像沒事人一樣。上下下下找了大半天,才發現他在河州寺門前跟白鬍子鄉佬拉家常。

“河州馬,你人粗心還細呀。我的淨壺壞了,你阿麼知道的?”白鬍子鄉佬揮揮手裏嶄新的淨壺,濃重的河州腔傳得老遠。這個村子叫河州村,全是河州來的人,大大小小都操河州腔。

“麻雀飛過也有個影影兒哩,眼睛跟前的事,我阿麼者不知道呢?”河州馬也操着濃重的河州腔,大笑着說。

“你呀!……實話說的哩!”鄉佬捋着白鬍子,狡黠地眨着眼睛,親熱地笑着。

“河州馬”是這裏黨支部書記的大號。由於他姓馬,大概又是從河州來的緣故,所以人們就叫他“河州馬”。我來河州村的那天,他給我的頭一個印象是那樣的彆扭:滿臉的青沙鬍子,頭戴一頂小白帽子,一身的青條絨,滿口的河州腔。這哪裏像個共產黨的支部書記,簡直是個宗教人士嘛。前天,他張羅着要買一把淨壺。一般講究的回民都用淨壺來洗滌,沒想到他是拿來孝敬白鬍子鄉佬的。現在,他倆談得那樣親熱,真像一對密友。

白鬍子鄉佬大笑一陣,然後收住笑聲,眨着眼睛說:“說是說,笑是笑,正經事別忘了。”隨即又補充說,“記住,這也是政策呀!”

“忘不了,忘不了。”河州馬應承着。看我走過去,便撅起下頦指指我,“你看,來了工作組,可不能當擺設啊,得跟他們商量商量。”

聽得出來,他們嘀咕的所謂“正經事”,是白鬍子鄉佬要求過“聖紀”。據說這裏的河州寺,就是河州馬自作主張,在全縣率先開放的,已經引起有關部門的注意。“四人幫”倒臺才一年,河州馬竟敢這樣,已經夠意思的了,現在又要過“聖紀”,這簡直是得寸進尺,是明顯的右傾嘛。記得在一次研究夏收問題的幹部會上,就是這個白鬍子老漢不聲不響走進了會場,河州馬和幹部們都熱情地同他打招呼。我以爲他是這裏的貧協主任。可會議快結束了,仍不見他發言,我請他談談如何搞好夏收的問題。沒料到,他冷不防提出要過“聖紀”的事來,還說這也是爲了搞好夏收,要求隊裏給予支持和安排。真是莫名其妙!“聖紀”是穆罕默德的忌日,純屬宗教活動,這跟夏收風馬牛不相及,怎麼能拉扯到一起呢?一個貧協主任竟然提出這樣的問題,太沒水平了。因爲是初來乍到,我不好發作。誰知河州馬卻恭恭敬敬地說:“老人家,你提的問題很要緊,我們一定要好好研究,過兩天回話。”

會後我才知道,白鬍子老漢根本不是什麼隊幹部,而是河州村的一個鄉佬。

我剛想說話,白鬍子鄉佬卻順着河州馬的下頦,回過頭來看着我,眨着狡黠的眼睛,像是恭維,又像是挑戰。很明顯,河州馬把難題推給我了。我確實也不能當“擺設”,就迎上去說:“鄉佬,過‘聖紀’的事,就免了罷。”

白鬍子鄉佬嘿嘿一笑:“政策上的事,阿麼者能免呢?”

“寺院開放了,政策落實了,還有啥?”

“要落實,一掛落實給唦,阿麼者落實一些,留一些?”

看來,這白鬍子還是難對付的軟刺兒。我不得不直截了當告訴他,上面還沒指示,這個禁不能開。

白鬍子一下子火上來了:“我們紀念一下穆聖,‘四人幫’當反革命者辦了。現在,‘四人幫’倒臺了,你還不叫我們過,政策阿麼者落實給哩?白同志,你也是回回穆民,阿麼者不瞭解我們的心呀!”

白鬍子問得我難以對答,河州馬出面來圓場,他這才一揚淨壺,微笑着,走了。

小時候我也常參加過“聖紀”,不過,那只是虔誠一番罷了。可這二十年來,地方民族主義的帽子,一直壓得喘不過氣。現在,哪能再爲這類事情去栽跟頭。離開寺院,一路上心緒煩亂。走了一段路,才聽得河州馬懇切地說:“白同志,這件事甭慌,再考慮考慮!”我很不耐煩地說:“先放一放吧!”

“放不下呀!白同志,你也知道後天就是忌日,錯過日子不行呀!”他看我不搭腔,又繼續說:“上下莊子,我走了三十多戶人家,勸說不要過了。白同志,你猜羣衆是阿麼說的?”

“阿麼說的?”我也學着河州腔反問。

“羣衆說,‘文化大革命’前,河州村年年都過‘聖紀’,哪一年也沒有影響過生產。‘四人幫’壓了十年沒讓過‘聖紀’,生產一年比一年瞎了。什麼原因?羣衆沒有心勁兒嘛。現在‘四人幫’倒了,我們下心勁者幹了。今年麥子長得這麼好,也該叫我們順心順意過個‘聖紀’了。你看,人家說得有道理呀!白同志,我看,就讓他們過吧!”

說得倒輕巧。我若沒來,你河州馬鬧翻了天與我無關。對你,頂多說你這人宗教情緒太濃。可現在我身爲工作組,我就要擔擔子,哪能由着你們這樣幹呢。

不讓過“聖紀”就會影響羣衆情緒?這我懷疑,河州馬是在假羣衆之名,表達自己的心願。看來,光磨嘴皮子是磨不出結果來的,必須採取組織措施,先在黨內統一思想。

會前,我就打好了主意,藉口夏收工作即將開始,不能因爲過“聖紀”妨礙生產。沒料到晚上的支委會,卻開得相當沉悶。先前開會研究工作時,支委們、幹部們那樣活躍,解決問題又那樣痛快。這次會上,一接觸過“聖紀”的事,支委們的嘴上就好像貼上了封條,低着頭,誰也不吭聲。這時,我突然發現團支部書記馬翠蓮焦急地望着我,這使我產生了希望。來河州村以後,我發現馬翠蘭比較開通,事事總是尊重我的意見。昨天,她還組織起青年突擊隊和業餘宣傳隊,制訂了配合夏收的文娛活動計劃。我覺得,她是我唯一的支持者,希望她能說上幾句攢勁的話引導引導。我鼓勵她大膽發言。她轉動着黑黑的眸子,清清嗓子,終於說話了:“我們團支部動員青年們不去參加‘聖紀’,青年們好說服。白同志,就叫老人們過一過吧。其實,也不妨事。”

這哪裏是什麼支持我呀,只不過繞了個圈子罷了,不過,她的發言卻打破了使人難忍的沉悶,支委們擡起頭來,不約而同地支持馬翠蓮的意見。我向河州馬,他也笑笑說:“我沒意見。”

真使人感到惱火!倘若這個禁一開,立刻就會名揚四村,反正罪名是一樣的,誰還來分辨你的規模大小。怎麼辦?棋剩一着,只好攤牌了。我說:“‘聖紀’那天,在寺院門前舉行個夏收誓師大會,請公社文藝宣傳隊來演出節目,大家看怎麼樣?”

我的意見剛一出口,支委們一下子都愣了神,瞪着驚疑的眼睛,彼此面面相覷。這時河州馬站起來,像炸雷一樣爆炸了:“你把大戲拿到大殿裏去唱,不更好嗎?你是阿麼價的回回穆民,竟要在寺院門前開大會唱大戲?寧可不過‘聖紀’,再甭開……”他說得那樣激動,以致聲音都哽塞了。

河州馬的爆發,儘管帶着強烈的宗教人士的情感,不過也使我意識到,不能再堅持己見了。最後,我只好表示可以不在寺院門前開會唱戲。但希望黨員們分頭去做羣衆的工作,想辦法避免這次宗教活動。

散會後我留下馬翠蓮問起根由,才知河州馬爲什麼那樣激動。原來這裏邊還有他一段使人心顫的經歷呢。

在“橫掃一切”的歲月裏,河州寺成了小分隊進攻的第一個目標。大殿裏的毛氈被洗劫一空,寺院被封閉了,還強逼白鬍子鄉佬領着人們在大殿裏貼畫張子,搭戲臺子,準備演樣板戲。那時節,河州村的年輕人對宗教信仰本來已經淡漠了,不料一封閉寺院,倒像重槌擊鼓,一下子激起了他們對寺院的關切。別的地方正在高喊“捍衛旗幟”、“誓死保衛司令部”,這裏的人們卻在保衛着清真寺。一個晚上,大殿裏剛剛搭起戲臺子,第二天一看,戲臺被拆除了,牆上的畫張子被撕碎了,還用土塊封死了大殿的門窗。全村的人一清早幾乎全都離開了村子,小分隊只好自己動手重搭戲臺。可是第三天清早,大殿的門窗不但被照樣封死,而且還在大殿的門前壘起了一堵三坯厚的高高的堅實土牆,把大殿封得更加嚴嚴實實。

這件奇事是誰幹的?小分隊挨門挨戶查了個九九八十一,也沒個結果。後來,他們便宣佈這是“現行反革命事件”,指控白鬍子鄉佬是“罪魁禍首”,準備把他逮捕。風聲剛一傳出,河州馬便揹着行李捲自動“投案”了。他站在小分隊的辦公室裏,操着河州腔說:“你們把黨的政策糟蹋完了。我是支書,找我,白鬍子鄉佬沒相干!”

河州寺保住了,河州馬卻進了監牢。“四人幫”倒臺後他纔出獄,重見天日。去年冬天恢復他的党支書職務後,他便啓封寺院,讓白鬍子鄉佬重新掌管。

哦!原來河州馬是這樣的一個人物。這件事在我思想上引起很大震動。是什麼力量支持着他這樣去幹?倘若這是爲了堅持黨的政策和保護羣衆利益,那麼,河州馬這一“投案”行爲,不能不使人敬佩。看到河州村的羣衆那樣擁護他,我開始懷疑我的作法是否正確。

第二天清早,我正準備走家串戶,也做些說服羣衆的工作。突然,馬翠蓮一頭扎進屋來,氣喘吁吁地說:“好多社員都要走了,白同志,咋辦?”

“走?往哪走?”我心裏一怔。

“都說是走親戚。其實,是要到別的村去過‘聖紀’!”

“河州馬呢?他也要走嗎?”

“在村口擋人呢!”

我匆匆趕到村口,只見幾輛毛驢車上坐着一些老年人,正向村外走去。我衝到車前,擋住去路,勸他們回村。車上一個老漢說:“走親戚又不犯法,阿麼者不給自由。駕!”一揮鞭子,吆着驢車直往前衝。後面驢車也潮水似的衝了上來。我左攔右擋,一輛也沒擋住。只好尾隨着驢車向村外奔去。

走了一陣,他們突然停住了。這裏集了一大片驢車子。幾十個老漢、老大媽聚在一處。河州馬站在他們中間,揮動着手裏的小白帽子,操着河州腔在大聲說話:

“……阿麼了?河州村的寺院不乾淨嗎?河州寺的阿訇不會贊聖嗎?一掛跑同去者爲了什麼?”

“我們走親戚呢!”一個老漢說。

“什麼?走親戚?”河州馬用銳利的目光掃視着人們,“走親戚哄尕娃是成哩,哄我?”他捋一把青沙鬍子,“我河州馬鬍子一大把了,哄不轉哩!”

“轟——”人們都笑了。空氣頓時活躍起來。

“河州馬,實話直說了,過罷‘聖紀’,我們一掛回來,誤不了割麥子。”又一個老漢說。

河州馬一陣大笑:“咱們村上過吧,一個樣嘛!”

“什麼?你不是挨戶動員大家……阿麼現在又讓過了?”

那老漢又問。

“過,過!說了算!”

“實話嗎不是?”

“紅口白牙齒,我河州馬阿哪一次說過假話!”他一把拽過站在身後的白鬍子鄉佬,“老人家,你說,實話嗎不是!”

“實話,實話。”白鬍子鄉佬轉而望着我,又說:“人家工作組學問大,政策吃透者哩,阿麼者不叫過呢?”

“唰”的一下,人們的目光轉向了我。

這個白鬍子鄉佬真夠厲害,這一軍將得我左右爲難。在這種場合,我能說什麼呢?我只好苦笑了一下。不過,我真佩服河州馬,他的緩兵之計立刻奏了效,人們樂呵呵返回村子,一場事態就這樣平息下來。然而,當我找他商量下一步對策時,他竟吃驚地說:“阿麼了?你叫我扯謊,哄人?”隨即把手一揮,斬釘截鐵地說,“白同志,你肚子甭脹。這件事我們不能再依你的了。”

“爲啥?”

“這件事是水上的葫蘆,按不下去的。你再阻攔,人們跑光了,麥子誰來收?”

看來,已是大勢所趨。但我仍然想找出個萬全之計,於是又向他問道:“怎麼個過法?”

“照老規程!”

“老規程?”

“嗯,老規程。開經、贊聖、宰牛、炸油香、散份子。”

“這不好吧,拿集體的東西搞宗教活動,符合原則嗎?”

河州馬眨眨眼,疑惑地望着我。我以爲他沒聽懂我的話就又重說了一遍。他卻笑了笑說:“白同志,話不能這麼說。當時小分隊也這麼說的。翻開我們的賬本子看一看、阿一年過‘聖紀’不是羣衆搭的份子,賬算得清清楚楚。羣衆自己湊錢。買隊上的東西,有什麼不成。再說,要開鐮了,也該改善改善生活。白同志,羊毛出在羊身上,農業上的事,活的,好辦!”

說話之間,會計已經來到屋裏,河州馬立即向他吩咐起來:“老黑牛八歲口了,沒什麼用處,撥給他們。白麪批給二百斤。清油嘛,四十斤,夠呀不夠?”

“夠是夠了,”保管說,“隊上沒油了。”

“沒油了?”河州馬皺了皺眉頭,“哎,不知道公社榨油廠有油沒?”

“有油。”

“快!叫保管開上手扶拖拉機去,借上四十斤,秋後還給。”

看來,他幹這類事情還真是個老手,三下五除二,就安排停當了,然後扛起一把鐵杴,上寺院盤鍋竈去了。

河州馬的決定,好像巨石投入池子,全村頓時活躍起來。宰牛的,劈柴的,盤鍋竈的,和麪的,到處都在忙碌着,如同迎接節日一般。

事情來得這樣突然,了結得又這樣輕快,不能不叫人困惑。我覺得好像演了一場戲,河州馬是個出色的導演。這是不是一個圈套,把我捉弄一番?捉弄就捉弄吧,你河州馬敢作敢當,好在我已有了態度,大不了說我個阻止不力……

這一夜,我輾轉不能入睡。

大清早,“聖紀”提早開始了,我漫步來到寺院,想看看河州馬怎麼當這個導演。

大殿裏香菸繚繞,籠罩着一股肅穆氣氛。白鬍子鄉佬偕同頭纏白布的阿訇們,正在高聲誦經。一些老年和中年人,跪在阿訇的周圍,虔誠地聆聽着古蘭經上的讚語,有的在低聲隨和着。大殿外兩邊窗下,聚集着一些圍着白頭巾的老年婦女,有的在低聲懺悔,有的在悄悄拭淚。

稍遠處又是另一番景象。這裏男女青年們來來往往,十分活躍。女孩子們都披上了各色頭巾,連七八歲的小姑娘都不例外。男青年們都戴起了小白帽,他們把冷卻了的熟牛肉,切成一份份薄片,均勻地分放在盛着油香的碟子裏,整齊地排列着,單等贊聖結束,按名單發份子。他們卻不去聽誦經,更不去作祈禱,都在院內熱鬧着,大殿裏的事,好像同他們毫無相干。我心想:這些年輕人,既然不是來聽經,難道只爲了湊湊熱鬧嗎?正想找個青年問問,可巧馬翠蓮從我眼前閃過。我問她是不是也來參加“聖紀”?她低下頭來,不好意思地說:“青年們都要來,我也來了。其實,也沒啥,圖圖熱鬧。”

我對她說,想找幾個青年談談,問他們爲啥來參加“聖紀”。馬翠蓮一擺手:“不用談了,都跟我一樣。”說着,咯咯地笑着跑了。

我忽然想起,怎麼不見河州馬呢?左顧右盼,找遍了整個寺院,也沒見他的影兒。

他爲什麼不來呢?不管怎麼虔誠,他身爲党支書,迴避迴避是應當的。看來,這個河州馬總算還有點頭腦。

我走出寺院,忽然聽到一陣隱隱的馬達聲,循聲來到村外,只見遠處打麥場上,一輛手扶拖拉機在打轉兒。走近一看,是河州馬一家人。他兒子駕着拖拉機,拖着一條大大的石磙子在軋麥場。他和他的愛人——她是全河州村唯一沒罩蓋頭,留着剪髮頭的婦女——正在打掃場地。

河州馬隨便向我打個招呼,又埋頭幹起活來。我擡眼四處看看,一片杏黃,小麥已經成熟了。我好像清晰地聽到那麥殼嘎吧嘎吧的崩裂聲,麥粒兒落地的沙沙聲。唉,多好的小麥呀!多好的收穫時機,眼看就要被耽誤了,多可惜!忽然村子裏傳來一陣嘈雜聲,我扭頭一看,只見全村人浩浩蕩蕩地出了村。很快,就按原先劃分的勞動小組,分頭進入了麥田,揮動着鐮刀,嚓嚓嚓地割起來。那陣勢,猶如下山猛虎,簡直使我驚呆了。這邊,一陣巨大的轟鳴聲,“康拜因”也進地了。

過“聖紀”,一般至少得半天時間,弄不好要一整天。今天,怎麼太陽剛冒花就結束了?

河州馬拍着我的肩膀說:“白同志,今年的‘聖紀’從簡了。時辰提前,贊聖從簡,沒誤割麥子吧?

“這是誰出的主意?”

“白鬍子鄉佬。”

“喔……”我驚呆了。

“走,白同志,地裏轉轉去。”

踏上田間的小道,我心情仍然平靜不下來。我以讚許的口吻說道:“河州馬,你的主意是對的。你不參加‘聖紀’,也是對的。”

“我就不該參加。”

“怎麼,你不是從河州來的阿訇嗎?參加一下,也是應該的。”

河州馬哈哈大笑起來:“我就不是河州人!”

“啊,是哪裏人?”

“米脂人。”

“米脂?米脂也有阿訇嗎?”

“我就不是回回!”

我又驚疑地看了他一陣:“你不是回回?笑話,難道你是漢人?”

“是漢人!”

“那麼,你一定是從小加入穆斯林的!”

“不,我從來就不是穆期林。但我是朋友,是穆斯林的朋友!”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這是明白無誤的回答。頓時,一股熱淚涌上眼眶,我不由得對他肅然起敬……